经过这一个乌龙的插曲,谢峤与沈孤雪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争吵,一路上一片沉默,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过。
可两人都心知肚明,不提起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矛盾消失了,只是被掩盖了下去。
如今的和平相处只是暂时的,只要这个孩子还在,问题迟早还是会爆发出来。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谢峤摩挲了一下突起的小腹,心中冷哼了一声:孩子就在他的肚子里,到时候带着这个球跑了,就算是沈孤雪也拿他没办法。
谢峤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赢面,不想再去与沈孤雪做无谓的争执。
反正不管说什么,到最后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谢峤收起了心思,向前行去。
晨曦微晓,缓缓拉开了夜幕。
伴随着光束落下,可见一座巍峨古朴的城池屹立在前方。
马上就要进城了。
城郊了无人烟,好办事情,也不会有人发现异常。可一旦进了城,人多眼杂,难免会暴露出行踪。
谢峤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与沈孤雪之间的瓜葛,于是停下了脚步:“行了,就到这里了。”他歪了歪头,故意问道,“你也不想让别人撞见我们吧?”
沈孤雪也停了下来,他笔直地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是。”他赞同道。
谢峤扬了扬下巴,问:“你先走,还是我先?”
沈孤雪很快做出了选择:“你先。”
谢峤瞥了他一眼,直径走向了城门。
天还未大亮,城中的人影稀疏,形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身旁多出了一个人。
沈孤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方才抬脚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一东一西,背道而驰。
……
谢峤彻夜未归,一直到了天亮才回来。
胡九娘不免心中记挂,她一直守在门口,一见到谢峤的身影,就连忙迎了上来:“尊上!”她刚靠近了过去,就抬手捂住了鼻尖,嫌恶道,“好浓的血腥味,尊上,您去做了什么?”
谢峤挑眉:“有吗?”他抬手嗅了一下,果然在指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来是之前杀死匪徒的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人。”
胡九娘的原身是狐狸,嗅觉比一般人要灵敏不少,她的鼻尖抽动了一下:“不对,不止血腥味,还有一股味道——”她闭上了眼睛,仔细品味着,“这个味道有点冷,像是在雪地里行走的感觉……”
谢峤眉心一跳。
他与沈孤雪睡了半夜,身上不免沾染上了浓郁的气息,以至于现在还没消散。
眼看着胡九娘就要闻出来了,轻咳了一声:“你闻错了。”
胡九娘睁眼:“啊?”
谢峤匆匆走出数步,忙不迭与胡九娘拉开了距离,生怕她真的闻出些什么来。
胡九娘见到这个样子,越发地狐疑:“尊上,你到底去做了什么坏事?”
谢峤:“在你心里我只会做坏事是吗?”
胡九娘小心翼翼地反问:“难不成,您还会做好事?”
谢峤:“……不会。”
胡九娘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那不就得了。
谢峤翻了个白眼:“行了,我既没做好事也没做坏事,什么事都没做。”
胡九娘:“那您总不可能在外面闲逛了半天吧?”
谢峤本来想说“是”,可话到口边,生出了一点玩味之意:“我就不能在养了一个外室,一晚上纸醉金迷吗?”
胡九娘:“……”
她神情复杂,目光落在了谢峤的小腹上。
就这肚子,您还是省省吧,别带坏小孩子了。
谢峤“啧”了一下:“这肚子怎么了?也不影响我潇洒啊。”
胡九娘真情实意地说:“您可悠着点。”
谢峤不服输:“我好着呢!”话说得利索,可他一下没注意脚边,差点撞到了门槛上。
这一下打岔,倒是将胡九娘的思路岔开来了,她连忙伸手扶住了谢峤:“您可小心点!”
谢峤一个晚上没睡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在嘴硬道:“又没什么事……”
胡九娘安稳地将谢峤送到了房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魔尊还真是不省心。
她一边摇头,一边朝着院子外走去。走到一半,她似乎又嗅到了那一股凌冽的霜雪清香。
香气稍纵即逝。
胡九娘陷入了沉思。
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到底是谁身上的气息……?
胡九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将这个疑问按了下来,等到日后再说。
……
谢峤补了一个觉。
近些日子他越发地贪睡,一睡就是一整天,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懒散地靠在软枕上,望向窗外。
天光昏暗,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床榻正在窗边,可以听到雨声,又不至于被雨滴打湿。
谢峤看着屋檐落下的点点雨珠,生出了一股惬意。看了一会儿雨,他侧身想要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这一动,不小心蹭到了小腹处,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肚子……怎么又变大了?
谢峤掀开了被子,低头看了过去。
只见小腹处的弧度越发的明显,一呼一吸间,肚子也微微起伏,充斥着勃勃生机。
谢峤用手比划了一下。
刚才,好像只有这么大。怎么一觉醒来,就又变圆了一圈?
在察觉到这一变化后,谢峤的眉头蹙起。
自从汲取了沈孤雪的灵气后,肚子里的孩子就变得活跃了起来,现在似乎都不用等十月的时间,就可以提前出世了。
这个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
谢峤慢慢坐了起来,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翅膀扑扇的身影。他转过头,发现一只白鸽停在了窗檐上,翅膀一扇,吐出了一张纸条。
谢峤将纸条展开。
白纸黑字。
纸上的每一笔都显现出了一股凌冽之意,但偏偏却在藏锋——这是沈孤雪的字。
上面写着的正是时间与地点。
谢峤凝视了片刻,手指用力,将纸条碾碎在了指尖。他看向了白鸽,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告诉你的主人,今晚,我不过来了。”
这个肚子大得太快了,要是再继续汲取沈孤雪的灵气,怕是就要瞒不住了。
白鸽收到了回复,拍拍翅膀,掠过了天际。
谢峤收回了目光,松开手,纸屑哗哗落下,被风一吹,就飘散在了雨中。
他暂时不想见沈孤雪。
不仅仅是因为肚子,还有别的一些原因。他觉得,他与沈孤雪之间都应该冷静一下,免得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峤将手搭在了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似乎能听见另一个心跳声。
……
很快,白鸽就去而复返,落在了沈孤雪的窗前。
沈孤雪正站在窗边观雨,一垂眸,白鸽就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点点灵气。
灵气飘散,同时带来了一道声响。
——告诉你的主人,今晚,我不过来了。
闻其身,如见其人。
穿过雨幕,沈孤雪似乎能看见少年身着一袭红衣,懒懒地倚靠在了小榻上,用着轻慢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这一幕,就像是一个小钩子似的,让人心神不定。
沈孤雪的右手微微一抬,一道冷风凭空刮过,将灵气如数震散。
收到谢峤的回复后,他就一直沉默着,在窗前站了一段时间。
一直到天色昏暗,雨势才渐渐小了下来。
云雾散去,月光被水洗过,清透缥缈。
沈孤雪慢慢地转过了身,视线穿过幔帐,落在了更深处。
这里并不是沈孤雪在明月宗的住处,而是另外一处无人知晓的院落。
沈孤雪并不好享受,住的地方淡雅素净,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可一眼望去,房间的色调是金与红,陈设更是与沈孤雪的喜好大相庭径。
这是……谢峤的喜好。
沈孤雪缓步走了过去,端坐在了床榻上,一袭白衣与四周的精致奢华格格不入。
他垂下了眼皮,目光落在了指尖上。
其实,沈孤雪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他不该对谢峤这么在意的。两人一直以来都不对付,谢峤觉得他装模作样,他也不喜谢峤一贯的肆意作风,平时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非要动起手来。
可现在,他竟然为了想要讨谢峤的欢喜,生生改变了自己一贯的行为准则,将房间装饰成了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
想到这里,沈孤雪的指尖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