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和梁浅跳了舞之后,顾泽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酒店的，就跟喝醉了一样，整个人都“坏”掉了。
《你不存在》今天终于拍到了结尾,自从发现小六的人类身份不存在后,杨赋和阿发就对第三区近几年来的种种怪事更加怀疑。
他们悄悄展开了调查,期间还要躲避抓捕他们的警卫队,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两个多月,他们也终于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第三区的总管近几年来一直在做人体实验，他不满足于肢体和器官的机械化，格外排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所以想到了将人类的意识永久上传到机器人身上。
这项实验已经秘密进行了好几年，所以这几年才会时不时有人失踪的情况。
但是他们的实验至今无一所获，所有被抓到实验室的人无一幸存，为了不被追责,总管将这些人的资料全部销毁。
这个时代大家的住所和服饰都逐渐单调统一,属于个人的特色也愈发的少,人情淡漠，一旦资料销毁,这些人就如同尘埃散去,几乎不留半点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这一次,偏偏成功了一个小六。
当时实验室以为这也是个失败品,都已经送上回收站的传送架了，哪知他能突然醒过来，还逃了。
总管派出警卫队搜查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在《罗密欧与朱丽叶》话剧预售那天确定了目标。
这时代人情淡漠,人类的自私演化到了极致,没有人会为了这么一个无法完全确定的情报挺身而出，救世主已经不是大家的梦想，苟活才是。
只要这种事情还没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就不会为了所谓的正义去拯救谁。
万幸的是，小六遇上了这么两个人。
杨赋本就是研究所的工程师，破解实验室的密码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加上阿发的帮助，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顺利潜入。
他们专门挑了一个研究员休息的时间，看着满满一大厅的实验舱，杨赋带着小六悄悄潜到了控制台，解除了所有人实验舱里的休眠程序。
“先生，我好像要用这具壳子活下去了。”
在等待所有受害者集合逃离时，小六突然垂着脑袋对杨赋说了一句。第三区总管把他们的资料和人类躯体断得很干净，一旦变成了机器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别怕，以后你跟着我和阿发。”杨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也不让你受欺负。”
小六听到这话很开心，甚至顾不得笑起来很傻，直接调出了第二档笑容模式，把杨赋逗得不行。
可温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耳机里突然传来阿发紧张的声音，“老杨，让大家快走，总管带着一批机器人过来了。”
杨赋不敢耽搁，带领着大家跟着阿发的指挥走。
这大概是这集剧情里配角最多的一集了，大多数都是临时找来的龙套，场地并不算大，NG了好多回导演才满意。
等拍完这一段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拍戏并不会总按顺序来，这剧的反转情节已经在前几天拍完，而因为剧组的工期原因，他们的杀青戏也安排在今晚。
杀青意味着放假，就算是半夜，梁浅也还是挺兴奋的，他刚才看纪本也是这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顾泽深。
这小奶狗进组以来本来就变得很奇怪，那晚和他跳完舞之后整只狗勾更加不正常了。
“小六小六。”梁浅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你坏掉了吗？”
顾泽深本来在放空，被他一晃，如梦初醒，赶忙摇了摇脑袋。
其实那晚和梁浅跳了一支舞，他整夜都没睡，一闭上眼就是梁浅被他搂在怀里跳舞，和拿蝴蝶.刀挑他纽扣的模样。
更无法忽略的，是跳舞时他们脸颊相贴的触感，还有梁浅的睫毛扫过，那感觉只要一想起来，就像是痒到了他的心里。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享受和一个人的触碰，眼睛忍不住追着对方看，甚至眼下梁浅扶着他的肩膀，他都感觉被碰到的地方快要烧起来，偏偏又不想让对方移开手。
这种感觉好奇怪，他好像知道点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顾泽深？”
梁浅看他沉默了半天，要是换成往常，早就围着他叽叽喳喳说话了，他不由问道：“又被严麓的cp粉骂了？”
“什么？”顾泽深终于彻底清醒，连连摇头，“没有，我才没有看同人！”
梁浅狐疑地看着他，“今晚就杀青了，一起营个业？”
那敢情好！顾泽深瞬间就开心了不少，拿出手机给两人自拍了一张，他下意识地就往梁浅那边靠，脸都快贴上对方了还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梁浅不由躲了躲，之前也和顾泽深拍过照，但这小奶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都快黏在他身上了。
可他往旁边一挪，顾泽深又带着镜头黏上来了，看小奶狗一脸的单纯，似乎以为他只是在调整站位，还摆弄了一下镜头。梁浅顿时不好意思再躲了，让对方赶紧拍完了事。
“哥，我要发微博。”
“不等纪本过来拍一张？”
顾泽深思考了一会儿，“那我想先发一条两人版的，等他来了再发一条。”
梁浅自然不会左右他什么，很快，他的微博特别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顾泽深：[doge]顾同学与他的救命恩人。[照片]
菜单栏上的红点激增，他们还没来得及看评论，导演就宣布要开始拍下一段了。
*
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梁浅心里不由唏嘘，他自然是知道《孤城残月》里有一对“均匀”cp的，也知道这些人都盼着他和顾泽深二搭弥补遗憾。
然而万万没想到，二搭也是BE……
第三区总管排查出有人入侵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研究所，所幸杨赋和阿发早就留了一手，黑掉了研究所某处地下通道的出入口。
当杨赋和小六将大批人马顺利送走时，气急败坏的总管启动了研究所自毁模式，为了研究所里的丑闻不被暴露，他宁愿选择将一切销毁。
紧接着是常规套路中需要进行的打斗戏，好在梁浅和顾泽深向来合作默契，这一段过得还比较轻松。
就在总管准备逃向悬浮车时，自毁程序也进入了倒计时。
杨赋干掉了总管，小六也在中控室发现了一件绝望的事，自毁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关闭。
“这个我短时间也破解不了。”阿发领着那批人还在地下通道奔跑，信号断断续续，“现在最可行的就是赶紧疏散研究所的所有人员。”
“来不及的。”杨赋看着那个倒计时说。
警报声和提示疏散的广播已经放出，可是动作再快，也一定会有半数人死在这里。
“那你和小六赶紧出来！”阿发急道，“别当救世主了，你们救不了所有人的！”
杨赋犹豫了片刻，他下意识要去拉小六，可转瞬间，一道透明的防护罩突然自地板升起，隔断了他和小六。
“小六！”
“先生，防护罩必须由人类或者机器人操作才会生效，我看了说明，自毁可以缩小到防护罩内的范围。”
小六说着盘腿坐下，还拿了一块工作台上的平板，他们双手不能相牵，小六没办法和他说话，只能一字一句地敲下来给他看。
杨赋这才注意到他那边的地面有个隐藏的控制器，这个防护罩必须感应到他才会持续生效。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后，杨赋很是后悔，当时在实验室为什么就不会背一台坏掉的机器人出来。
杨赋着急地拍了拍防护罩，他知道，只要小六一起开，这个防护罩就会自动收回。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矛盾充斥在心口，牺牲一个小六，和牺牲大半个研究所的人，孰重孰轻，一眼就看得出来，可人总是偏心的，他很喜欢这个相处了好几个月的“机器人”，贴心又可爱。
“你出来。”杨赋急道。
小六年纪不大，他也是受害者，他没有义务做这个救世主。
“先生，我已经死了，是你让我继续感受了一段短暂的人类生活。”
小六笨拙地敲着那个平板，“可是我太旧了，不能永远当个机器人。”
导演周乾紧紧盯着监视器，杨赋这个角色偏内向，告别时再难过也不会有太多的言语，小六又是个发声系统损坏的“机器人”，所以接下来的几分钟，梁浅和顾泽深必须靠眼神传递内容，把情绪拉满。
但是小六是“机器人”，红了眼眶或者蓄满眼泪都不现实，同时杨赋的左眼又是义眼，无法承载任何情绪。
防护罩已经彻底闭合，小六和外头的人对视良久，他的命真不好，平平凡凡过个日子还能遇上这种破事。
可再不好命运还是给了他一点点的甜头，让他遇见了杨赋，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路上捡一个破破烂烂的机器人，还带回家供电养着了，可他就是遇见很好的杨赋。
倒计时已经跳进了倒数二十秒。
离别之际，小六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谢谢”都无法亲口对杨赋说出。
他记得每回自己笑的时候，杨赋都能被他逗笑。现在要分开了，他希望还能让对方笑一下。
于是他调出了最高一档的笑容，对着杨赋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了八颗仿真牙齿，僵硬却也真诚。
杨赋愣了一下。
早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他就对小六说过，他的情绪早就随着感官缺失了。可眼下小六朝他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他却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心房，冲得右眼的眼眶都开始发热。
倒计时跳进最后一秒。
面对着那个傻乎乎的“机器人”，杨赋右眼倏地落下了一行泪。
*
周乾满意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