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被这两道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一愣。
顾泽深是怎么知道他这个房子的地址的?
雪梨反应最快,蹭一下就跑到了他跟前,两只前爪搭在他腿上开始摇尾巴。
梁浅俯身摸了摸萨摩耶的脑袋,又看着从门边站起来的顾泽深,只能说小孩儿还挺厉害,不仅摸到了他家地址,居然连狗都带来了。
“哥。”顾泽深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梁浅看他那委屈样,心里微叹,“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哥,为什么微信和电话都不回复我了。”顾泽深往梁浅跟前走了两步,“还有那些小礼物……你是不是不喜欢?”
梁浅一怔,他都忘了,他托顾泽深帮他去书房拿东西,那地方完好无损地放着顾泽深送过的所有礼物,哦,除了那件哆啦A梦睡衣。
可是……白月光的深情告白这小奶狗不在意了?他一直以为“告白”的性质是非比寻常的?
想到林束那想要亲上去的模样,他还是挺在意的。
“因为……”他试探地抛出了一个问题,“我们结束了?”
哪知他话音刚落,顾泽深双眼倏地变得通红,眼眶就这么蓄上了一层泪。
梁浅懵了,这怎么还哭了?
“顾不浅,别哭。”他点了点顾泽深的额头。
顾泽深红着眼睛,又有点懵,“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
也对。
顾泽深嘴角控制不住扁了扁,“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林束吗?”
梁浅眼神躲了躲,被看穿还怪不好意思的。
顾泽深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给他看,“哥,之前是我不对,每次只说我和他没什么,一直没跟你讲清楚来龙去脉。”
“本来打算今晚跟你说的,但是遇上了岔子。”
顾泽深急着想抓梁浅的手,把手机放到人家掌心,“哥,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解释清楚,如果你还是生气,再把我轰出去也行。”
梁浅:“……”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本来也是情绪上了头,这一天过去了也好得差不多了了,现在顾泽深都在他面前哭了,他还能冷硬到哪去?
他接过顾泽深的手机,发现热搜已经炸了。
是真的炸了。
光是有关林束的热搜,就占了五个,其中两个后面还跟着[爆]。
*
梁浅让顾泽深和雪梨进了家门,两只狗勾一只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不敢动,一只也趴在地毯上,不吵不闹。他自己也因为今天的小性子,很是尴尬。
总之室内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他给身上还带着点酒味的顾泽深倒了杯柠檬水,然后自己坐在一旁刷起了今天的惊天大瓜。
老实说,看到林束和那个富二代狗咬狗,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林束这种眼高手低的人他见过太多,无论摔多少次跟头,都只会去依赖别人的力量来包装自己。现在不雅照一出来,翻身机会等于是无,从天到地的落差,这不疯才怪。
只是他没想到这人去剧院是为了这个目的,想求人办事,还不忘急着甩锅,他听着顾泽深工作室公布的那个录音,不禁挑了挑眉,小奶狗好像还揍人了?
他把瓜全部了解了一遍,把手机还给了顾泽深。
“抱歉。”
“抱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顾泽深顿时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向梁浅,正要开口,却被梁浅抢先了一步:“其实我昨天回了一趟北城。”
顾泽深懵懵地眨了眨眼。
“我当时在公园后门下了车。”梁浅敲了敲沙发扶手,叹了口气,“然后听到了林束表白。”
“我、我没答应!”顾泽深着急得眼睛又开始泛红。
“所以我说抱歉,我没听完,就走了。然后今天我也去了剧院,但是刚好看到林束把你扑进卫生间,还作势要吻你。”
梁浅垂了垂眸,决定说出实话,“当时我看到刚对我告过白的人,转眼就和传闻已久的‘白月光’拉扯,我有点不高兴,虽然你有说过你们没什么,但他之前的示好也总是很淡,我确实不是很在意。但现在他直接表白,我又忍不住觉得有点别扭……”
“是不是怕我只是给你开空头支票的坏东西?”顾泽深接道。
梁浅摇摇头,“也不是……”
说来他现在对自己也挺生气,明明知道顾泽深是个敏感的性格,自己还因为这些情绪不跟对方联系。
想到这,他又不禁羞愧,其实他才是坏东西。
顾泽深坐到了他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虽然梁浅面上不明显,可他总觉得对方也有很多话想说。
“哥,之前吃烤鱼的时候,咱们说坦白局一人一局,还作数吗?”
梁浅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他们确实要把很多事情说开,单从他自己来说,他也知道自己有一些问题存在,以后不能老是像今天这样,最后还拉着别人一块着急。
*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是只说我对林束没那方面感觉,但是也没说过我之前为什么黏了他那么多年,虽然公开澄清过一次,可综艺出事后我也没具体做出什么大动作,还让你看到他一直联系我,而我只是简单安抚了你几句,也没删掉对方。”
顾泽深说着挠了挠头,“所以你一听到林束表白,就下意识联想太多,然后不高兴了?”
梁浅轻轻笑了一声,“我自己都还没剖析出来,你反应倒是挺快。”
“深深也是有聪明的时候的。”
顾泽深看他没有排斥的情绪,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其实顾家有两个孩子。”
梁浅一怔,怎么话题跳得这么快?
顾泽深安抚地点了点他的手心,“我有个比我小六岁的弟弟,叫顾泽源。”
“那年我十二岁,我弟弟六岁。当时我们遭遇了绑架,绑匪情绪失控,压根不要任何赎金之类的安抚,所以在警方到来之前,他就已经起了杀心。”
“那时候不止我们两个人被绑架,大家找准机会争取求生时间的时候,我弟弟当时很饿很累,被绑得手又很疼,人也不大,意识到我们很可能即将安全后,就控制不住大哭起来,闹性子不肯跑。但我的手也被捆着,背不了他,他向来不听我话,所以安抚的作用也不大,然后我们就暴露了。”
“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因为我们俩放弃逃生,就先跑了,绑匪只来得及把我和弟弟,还有跑得最慢的林束抓了回去。”
顾泽深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手也控制不住发抖,“绑匪当时想要第一个杀掉我弟弟,我反应特别大,挣扎着要去救他。绑匪怕我的动静会引来别人,暴露藏匿点,就用迷.药把我弄晕了。”
“后面的事情其实我记不太清,只记得迷糊中好像看到是有人背着我逃走的,但我没看见我弟弟。”
顾泽深无措地抓了抓自己的手指,“我想跟背着我的人说,我要回去救弟弟,但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视线模糊也说不出话。”
梁浅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故事,好像有点熟悉?
“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警方已经到了,绑匪也被击毙了。我当时看到身边的林束,急着问他我弟弟在哪里,但他只是发着颤,说被救护车带走了。过了很久,我又问他是不是他救我出来的。”
顾泽深闭了闭眼,“他说是。”
“再后来,我弟弟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抢救无效去世,我父母崩溃了。尤其是救护车把我们所有人送到医院后,看到我完好无损,我妈妈上前就给了我一巴掌,她问我……是不是我故意不救弟弟,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顾泽深?”梁浅见他浑身发着抖,眼泪也一滴一滴止不住地往下掉,赶紧抽过纸巾给他擦了擦,“难受的话就不要说了。”
可顾泽深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一旦开始诉说,总得把它讲完,不然他倾诉到一半,反而更难受。
“当时林束就在旁边,他被我妈吓了一跳,就对她说,不关我的事,是我想救,但无能为力。”
“那时候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我就是故意的,说我是为了争家产,才看准了这个机会眼睁睁看着弟弟被伤害。”
“无论我怎么说,他们表面相信了,背地还是一样,连我爸妈其实也是这样。我妈那几年情绪失常,有时候大半夜跑到我卧室抓着我头发质问我,有时候在饭桌上拿刀对着我。”
顾泽深吸了吸鼻子,“可只要林束在的话,他就会帮我解释,而且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证,那时候,他就像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开始就经常因为‘救命恩人’和‘目击者’的身份,从我这里索要过许多。但我真的太感激他了,好像只要他在,我就有理由有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我不是那个见死不救,为了家产害死弟弟的坏东西。”
梁浅张开手拥住了他,安抚地在他后背轻轻拍着,“没事了,顾不浅不是坏东西。”
“后来我被他们的态度弄得很难过,总是小心翼翼,想好好表现,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好孩子。”
顾泽深下巴搭在梁浅肩上,带着哭腔的声音闷得厉害,“可是没有用,我妈不想再看到我,我爸最后不得不带着她和我分开住,每年过年我都不敢和他们团聚。”
“直到我高考完,我爸过了那么多年,可能觉得有些对不起我,所以在我入圈后才会总是让人给我资源。”
“但那些都是他一挥手就能施舍的东西,不会考虑适不适合我,所以我一直都是靠自己从龙套和小配角演起来。唯一伸手拿了资源那次,就是《孤城残月》给林束砸了七千万。”
“虽然《孤城残月》大爆,翰悦自己也赚了,但我还是想把七千万还上,可是翰悦不要,非要让我参加《丰衣足食》,哪知最后出了那种事。”
顾泽深说到这就停住了,梁浅安静地拥着他,等他慢慢地缓过来。
他知道顾泽深还有过往的事情藏着没说,但这些就够了,这就是小孩儿变成这种性格的最主要原因。
顾泽深太害怕了。
流言蜚语犹如不见血的尖刀,他无能为力,没能救下弟弟已经够伤心了。可总有人,用轻描淡写的话语去反复挑开别人的伤疤,然后不要命地往里撒盐,好像看到别人痛到面目扭曲,痛到撕心裂肺,他们的八卦欲望才能稍稍得以缓解一样。
就在小孩儿最难过的时候,出现了林束,这个人只需要一句话,顾泽深就能从他人谩骂的地狱中找到回人间的希望。
他所有的道德、良知和清白,似乎都只有当林束愿意为他说话时,才是存在的。
所以顾泽深这么多年才总是纵容对方,他以为自己是感激和依赖,实际上早就不知不觉被林束拿捏住了把柄,这份“救命之恩”早已成了威胁。
“不怪你,顾不浅。”
梁浅拥着他,左右小幅度地晃了晃,哄小孩一样,“林束要为你证实清白,那是他作为目击者的义务。可他这么多年,都是利用你的害怕在不断索取。”
顾泽深也伸手抱住了他,像是在索求安全感。
“我以前真的很没用,又感激又无力,无论如何我都不敢和他撕破脸。后来出了综艺那事,我和经纪人都怕激怒他,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取关和删除,怕刺激到他之后他会做出什么事。”
“怕他到你妈面前扭曲事实?”梁浅侧过脑袋碰了碰他,“所以你之前才会一直说‘顾夫人会杀了我的’?”
“嗯……抱歉哥哥,我一直没说清楚,总是没头没尾的,只在嘴上说两句做保证。”
“不怪你。”梁浅轻声说。
说这种事情太难受了,也没人教过顾泽深需要怎么做,而他却还让小奶狗为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