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殿。
“这地方看起来平平无奇嘛。”洛清澄打量着魏太医的房间道。
在洛清澄的百般纠缠下,原本要来勘察现场的顾安和水长乐迫不得已带上她。
顾安身旁的右少卿脸色难看,话中带刺:“魏太医沉醉医学,生活简朴,自是比不起娘娘的钟鸣鼎食。”
右少卿平日清高,对于顾安将水、洛二人带来现场心生不满,认为其是阿谀奉承,讨好皇上枕边人。
水长乐察觉到对方情绪,不以为意。人的思维终究是受时代限制,就像你没办法跟古代人大谈天赋人权,自由平等之类。
“窗户全是反锁的,房门的木栓呈现断裂状,从断裂的纹路来看,的确是破门而入折断,而非事前或事后伪造。”洛清澄转了一圈后道,“那就是密室shā • rén?不会真闹鬼吧?”
“世上哪有鬼。”水长乐笑道。“这门栓的断裂也是可以伪造的。”
洛清澄不明所以。
水长乐:“密室手法并不神奇,来来去去也就分几种。”
洛清澄向来是水长乐的最佳听众,一屁股坐在房间的长凳上,打算听水长乐答疑解惑。
原本只做旁观的顾安眉头微挑,他本只想还了一壶酒的情,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第一种密室,便是压根不是密室。”
水长乐说着,将断掉的木栓重新安插在门上。
“假设行凶者有两人,一人于密室之内锁门,一人于密室之外强行撞门,便能事先形成符合撞门断裂痕的木栓。之后凶手再作为发现者,利用演技或其他技巧,伪装出门被反锁需要撞开的情况,心理密室便大功造成。”
顾安在一旁拍掌:“皇后颇有想法和见地,这手法我也猜测过,但当时有两名守卫和太监总管一同检查门窗,除非三人皆是同谋,否则该做法无法成立。”
水长乐点头:“那便是第二种情况,真密室。最常见的手法,便是在门窗上动手脚,比如用鱼线拉住门栓,从门外反锁。另一种手法是潜伏于密室内,等到有人发现现场后,混入发现人中间。”
顾安颇为欣赏地点头:“的确,但……”
顾安的“但”字刚打头,却被水长乐打断。“但我检查过门栓,并未有鱼线之类的痕迹,也未发现其他装置。至于潜伏于密室的手法,在该场景下也不现实。案发后第一时间出现在该场景里的人,只有卓总管和两名门卫。再之后便是门卫请来的两太医,以及巡岗的禁卫军。这群人都有非常准确的行动记录。”
洛清澄听到这话,一个凌空飞到房梁上,又翻到黄杨木架子上,最后还往床下探了探,看得其他人眼花缭乱。
“我查看过了,横梁上、床上床下的灰尘分布都很正常,没有人呆过的痕迹。这个房间也没有大件障碍物能够遮蔽视线。”洛清澄下结论。
“的确。”水长乐继续道,“一般而言,门后是密室很好的视觉死角,但魏太医偏偏在门框两边放置书架,使得门后无法藏人。”
洛清澄和水长乐一唱一和,无比默契,看得顾安在心头哀叹:好兄弟,你这顶绿帽颜色真鲜艳。
大理寺右少卿不服气:“说这么多,结果全是无效推论,倒是说个可能的手法啊。”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没有回答。
密室shā • rén案相关的推理小说,他看过不下百本,脑中瞬间闪过很多精彩的桥段。
比如死者其实是自杀,设计布置成他杀。但这种自杀变他杀的手法一定要有理由,比如为了伸冤之类,以他上帝视角所知,魏太医并无这类需求;
比如死者其实为了某种目的装死,现场发现人之一是其合伙人,帮其打配合。不料合作人中途变卦,趁现场混乱,众目睽睽下杀死了装死的死者,假死变真死。可仵作经过验尸,已经确认尸体死于午夜;
……
水长乐将各种手法在脑中过了一遍后,终于确认了唯一能符合所有条件,让推论成立的方法。
“我可以去看看魏太医的尸体吗?”水长乐询问。
顾安面上不显,心却道皇后为了写剧本也太拼命了:“尸体毕竟是不祥之物,在下担心侵扰凤体安康。”
水长乐本想来一段法医小说常见的“尸体是人存在于世间的唯一证据,它清清白白,并不肮脏”之类的演讲,后又觉过于中二。
更重要的,他如今是皇后,看个尸体罢了,难道还要三求四请?
“安不安康我心底有数。”水长乐故作冷声道,言下之意,别废话,带我去。
最终,顾安拗不过水长乐,亦或者他也想看看,眼前出乎他意料的青年,能否给无解的案情带来新思路。
临时停尸房。
洛清澄被迫回避,气愤地盘坐在屋外的台阶上。
水长乐来到台前,看着台上的俊美面容,心底轻声道歉。虽然对方只是小说人物,虽然自己与他并无交集,但的确是因为他进入该世界,才会导致魏忠还未遇到自己一生念念不忘之人,便莫名命丧黄泉。
道歉完毕,水长乐俯身观察起魏忠的尸体。
“尸斑开始呈融合状”,水长乐说着,轻轻按压尸斑,顾安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按压后没有褪色,死亡大概五个时辰以上,大理寺推断的死亡时间没有问题。”
跟在一旁的右少卿呲牙,他大理寺当然没问题。但此刻,右少卿已不如先前抵制,这位皇后,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
“颈部有明显的紫色疤痕,舌部呈紫黑色。根据纹路,为勒死而非上吊。”
水长乐从上至下检查一圈,基本和大理寺的判断如出一辙。
他思索一会,问右少卿:“可否有保管死者身上的衣物配饰。”
“当然。”
右少卿端来盛放证物的盘子,水长乐在白布上将衣服铺展开来。
“我检查过,没有夹层,没有信纸。”顾安以为水长乐是要寻找被害动机,在一旁道。
水长乐没回话。这是一套标准的御医服装,袖口发白,显然有些年月。除了一块并不值钱的廉价玉佩,并无其他饰品,看得出魏忠是个清廉简约之人。
“这玉佩有问题?”顾安顺着水长乐的视线道。
水长乐摇头。
若是其他网文小说,大概可以横插一段“朴实无华的玉佩乃是开启天下宝库的钥匙,看似平凡的宫廷御医其实是魔尊传人”这种突兀但好水字数的剧情。
可神域大赛中的剧情发展,还是存在基本逻辑的。
水长乐在一旁铺了张白色绢帕,拿起玉佩抖了抖,雕刻缝隙中抖落不少褐灰色的土。
顾安不解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也不故弄玄虚:“看这衣服的褶皱,应该是躺在某个地方,但被人拍打清理过,只留下一点污痕。但这玉佩中的土却被凶手疏漏,未被清理。”
顾安撵了撵褐灰的土,轻闻:“这土壤是专为培育野生银杏的,野生银杏仅有魏太医宫殿后的小树林有。魏太医身上有这土,不是很正常?”
水长乐道:“我刚查看魏太医房间,物件摆放十分齐整,书案纤尘不染,平日定是个安干净之人。这种人是不会允许配饰中有大量尘土的。”
更重要的是,魏太医的字十分齐整,在诊断单如天书的时代,看到一个写字能让人看懂的医生,就和三亩竹园出根笋般珍贵。
顾安盯着玉佩片刻,猛地像被打通经脉,一团迷雾中隐隐出现一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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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殿后的小树林。
“你们在搜罗什么?”洛清澄侧坐在一棵大树上。
水长乐和顾安弯着腰,在地上搜索着。
片刻后,顾安喊道:“这里。”
几人急忙凑近。
只见一棵银杏树下,有一片花草蒲完全被压塌,隐约可见一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