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人吵着来看他,云霄,李长新,顾池,但都被他一一拒绝。
在电话里听他们唠叨还不够,还要见面?
不想,也没必要搞的那么生离死别。
外面太阳很大,这几天出奇的好天气,窗台上被摆满了送来的花束,在阳光下夺目耀眼。
殷泽衍给他切了一盘哈密瓜,林倾舟坐在床上吃着东西玩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天气越来越热,一米八七的个子躲在防护服里,不仅使不开拳脚,忙起来几乎闷热的喘不过气。
忙完他远远坐在一侧沙发上,喘着气,眼神幽深的看着林倾舟,他如今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陪着他,照顾他挨过最难的一段时间。
为了能够这么陪着他,殷泽衍求了沈云姝很久,任打任骂,求而不得,景止都看不过去替他说了两句话,沈云姝暂时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了解林倾舟的,最后勉强同意。
要求就是一旦林倾舟发现反感,他要立马走人。
林倾舟最近没食欲,但要扛着化疗的疼就必须吃东西,他喜欢吃一些甜的水果,每次都要上午吃一点开胃,中午吃完饭做化疗。
他又瘦了很多,小脸只有巴掌大,很乖的依靠着床头小口小口吃着水果,殷泽衍特地切的很小,用叉子放进嘴里刚好一口一个。
殷泽衍看着他低头露出的那一小节脖颈,白皙又纤细,脆弱的几乎他一只手就能扭断,太瘦了,他没什么旖旎心思,只是心疼的难受。
他们好久没有这么好好待着了,没有猜忌,没有仇视,林倾舟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他能看着他,给他做饭喂他,照顾他这就够了。
察觉到目光,林倾舟转过头来看他,殷泽衍忙不迭低头整理衣服,所幸只是看了眼就回过头去了。
中午吃完饭,沈云姝过来给他注射针剂,林倾舟掀起衣袖胳膊已经被扎得青紫,全是针眼,殷泽衍站在后面心疼的红了眼,他想了各种办法去给他减轻一些痛苦,可是没用,这是化疗必经之路。
沈云姝走后,林倾舟躺了许久,这几天为了更快做手术给他加大了用量,一旦疼起来要人命,他慢慢皱起眉,副作用逐渐明显。
这种疼非常折磨人,他先是呕吐,然后感觉肺部被人一刀刀刮着,全身血管被荆棘冲洗着,疼得他开始面部扭曲起来,双腿忍不住乱蹬乱踹。
殷泽衍看了很多次了,每一次都钻心地疼,林倾舟疼得失控的时候会忍不住自虐,求死,他必须紧紧抱住他,才免得他去撞墙。
“好疼!好疼啊,我快受不了了!!”林倾舟哭着被折磨的脸色发红,在床上来回翻滚,他是真的疼,感觉全身上下的皮肤下都是针,死命往肉里扎!
沈云姝回来看着他痛苦,难过的直掉眼泪,可她根本拉不住林倾舟,他毕竟是个男人,真动手根本控制不住。
殷泽衍上前抱住他,在他即将把手塞进嘴里咬的时候一把抓住,把自己的胳膊伸过去:“疼的话,咬这个吧。”
林倾舟疼得意识开始模糊,可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不想大哭大叫,想塞住自己的嘴,他模模糊糊看到东西,直接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咬了上去。
钻心的疼让他无所顾忌地下死口,殷泽衍疼得额角青筋露出,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抱住他。
胳膊肌肉线条明显,林倾舟咬的地方开始流血。
沈云姝看他们这样擦了擦泪,她是讨厌殷泽衍,可说到底在一起十二年的是他们两人,多的是她用不上力的事,转身出去给他们空间。
殷泽衍已经脱下防护服,林倾舟意识模糊咬着胳膊还在呜呜的哭,心疼的他不得了,一手慢慢顺着他背安抚。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甚至能感觉那人温暖宽厚的胸膛,林倾舟疼得恍惚可却莫名心安,人在崩溃的时候情绪非常脆弱,他之前从未喊过殷泽衍,可今天他却突然松开口像以前依赖那人一样,呜咽着叫了声:“衍哥。”
他已经分不清身边人了,凭借着心底的本能找安全感。
殷泽衍瞬间红了眼,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开心,林倾舟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他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在呢,我在呢宝贝,不怕,我陪着你。”
“我…我好疼。”林倾舟像是做梦一样闭着眼哭诉,软乎乎的语气委屈又伤心。
“不疼了,哥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殷泽衍心脏一片酸软,拿起他的手吻了吻掌心,耐心又温柔地哄着:“过两天小舟就好了,好了就再也不疼了。”
林倾舟头埋进他胸膛,闭着眼流泪抽噎道:“真…真的吗?”
“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小舟呢?”殷泽衍红着眼低头吻去了他的泪水。
像是模模糊糊想起什么,林倾舟记忆混乱难过不已,身体也疼得哽咽:“你骗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没有。”滚烫的泪水滑下,殷泽衍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剜着肉连血带肉拔出利刃,心疼的紧紧把他揽在怀里:“我爱你,一直爱你,永远爱你。”
林倾舟在他怀里又哭了许久,像是说梦话一样和他对话,殷泽衍抱着,哄着他,轻轻摇晃拍打,等他彻底过去那阵睡过去,才小心翼翼放下。
殷泽衍拿过毯子给他盖上,林倾舟睡着眼睫上还挂着泪,他用指腹轻轻给他拭去,俯下身吻了吻他额头。
趁他还没醒又赶快换上了防护服,做完这些才出去。
沈云姝在休息室等着他,忙了一天他还没吃东西,到了后摘下口罩拿起盒饭开始吃,虽然饿,但他动作并不粗鲁,慢条斯理,甚至可以说赏心悦目,那是他骨子里的教养。
他饿其实也吃不了多少,心里太多东西就塞不下别的了,可他还是逼着自己吃,不然照顾不好他的小舟。
沈云姝就那么看着他,她还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殷泽衍,并没有同情可怜,甚至觉得他活该。
等他吃完,沈云姝看了眼渗出血的手臂问:“包扎吗?”
殷泽衍摇了摇头,沈云姝也没多问起身准备走:“今天晚上我值班,你可以回去了。”
一听这话殷泽衍瞬间抬起头,皱起眉有些不情愿,语气慌张:“他还没醒,我再待几个小时,他醒了我就走。”
沈云姝停下,皱眉眼神冰冷看了他许久,最后转身出去:“随你便。”殷泽衍松了口气,小舟身边的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就偏偏遇到他了呢?
收拾完,殷泽衍回到病房,夕阳从窗户折射进来,温暖柔和的光线散在林倾舟脸上,他睡的很熟,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脸色比刚刚好多了。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他伸出来的手又放回被褥里,蹲在床边看了他许久。
他的小舟很好看,皮肤白皙,两只眼睛即使闭着连睫毛都是温柔的,眼如星辰,鼻梁高而立体,五官精致恰到好处的温润,但又不失男人的沉稳。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林倾舟的时候,他抬头就看了那么一眼,就那么一眼,他就再也忘不掉了。
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喜欢,晚上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他躺在花海的模样,睡着了梦里也都是他,平时忍不住去亲近他,直到一天早上醒过来看到被子里的痕迹,他才害羞反应过来,他喜欢上他了。
想想那时候,殷泽衍就止不住笑意,真是傻,笑着笑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林倾舟饱满,粉嫩的唇瓣上,他的唇瓣很薄,也很软,吻上去的感觉让人身心都酥个彻底,他以前从不抗拒殷泽衍的霸道,被碾.磨,被蹂.躏,最后水光潋滟的样子,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殷泽衍眼底暗流涌动,眸子幽深,许久才悬崖勒马,转过眼去。
林倾舟到晚上才醒过来,他就那么一直守着,等他醒过来他就回去了。
殷泽衍这次换了个胳膊,那个他经常去的医生已经业务熟练,不一会就包扎好了,等到家已经晚上。
家里装潢没有再动,小五花被沈云姝带走去养,明明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他进门还是感觉冰冷,没有那个人这里已经不算是家了。
李管家出来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个世界上比没有拥有过更痛苦的事,就是拥有过,后来又错过了。
不管前面多么轰轰烈烈,一旦错过一辈子再无交集。
留在原地的那个会痛苦不堪,尤其是过错方。
日夜折磨,悔不当初。
李管家想想就难过,他年纪大了,过几年也要辞职回家养老了,到时候只有先生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不是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而是他更了解人走楼空的意义。
“先生,我给您煲了汤,喝点吧暖暖胃。”李管家实在看不下去,把他唤回神。
殷泽衍已经眼泛泪花,反应过来点点头。
喝碗汤,他背影无比孤寂,落寞的上了楼,其实和这个家比他现在更想待在医院里,那里有他。
他洗漱完打开床头灯,拿出了抽屉里已经折了大半的千纸鹤,他想在折一次送给他,也想借此为他祈祷。
纸张在他修长的指间翻转,倾斜折叠,一只只活灵活现的千纸鹤被折出来,他眼神专注,万般虔诚,像是年少时给心爱的人送礼物时的模样。
床上还堆了一大堆卡纸,每一张的上面都写满了一句话。
“愿我的小舟,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