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塞提着一头羊回到黑鸦堡原本属于自己的卧室。发现恶魔老师正坐桉边被切成了两段的矮脚书柜上,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
“卧室不是吃饭的地方。就像人间不是恶魔应该呆着的地方。”
以查的语气就像上午他们才一起吃过早餐一样,熟稔又自然。涅塞呆滞地注视着他,过了好久才僵硬的抬起手,把羊丢在床的碎片构成的阴燃火堆里,马上又愣在原地。
“这儿没人……”他的嘴唇粘在一起似的,从口中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声音极小,“黑鸦堡已经没有人了。我在哪里……都没关系的。”
“除非你真这么觉得。”以查用眼神示意,抬起一根手指让那堆火烧的更旺些,油脂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请用吧。”
涅塞慢慢地在火堆边蹲下。他盯着那条火焰和扭曲的金属框架中伸出的羊腿。它直愣愣,硬邦邦,一动不动,是货真价实的尸体,在火中噼啪作响,毛发卷曲焦黑。和他杀死的那些人一样。复杂的气味和浓烟扑到他的脸上,涅塞并没有感觉到呛,但还是下意识地咳嗽了一下。
他把羊腿拽起来,把牙齿咬合在上面,略带焦湖的香气毫不客气地占领了他的鼻腔。但口水一点也没有分泌。他可以把嘴巴张大,然后生吞——现在的这幅躯体欢迎他这样做。
涅塞把羊腿插回到了火堆里。
“你不想吃这个,你想吃人。因为你是在人类里堆长大的。”以查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不紧不慢地评论,“这更多是一种心理上的投射作用,吃与不吃,都不会对你有切实的影响。嗯。我查看过了,你身上没有蓝勒温的痕迹。所以主物质位面目前的混乱确实和你的意志有紧密的联系。你还计划呆在这里么?”
“我吗……我……”
涅塞半天没蹦出下一个字来,只是呆坐着,盯着两腿之间的地面。他像个低等恶魔一样满脸脏污,混混沌沌,但还是没能盖住那张脸庞上的年轻稚气。
“想不明白的话就回我那里去。”以查确定他不会主动做出回复,才道:“没有蓝勒温和无羽者从中干预,这里的矛盾会自然演化。守物之子如今在我那,不行你就回去,我来看看这其中是否有阴谋黑影在捣鬼。”
恶魔语气柔和,甚至还略带一点勉励,涅塞不禁抬头看着他,“您有把握?”
“那倒没有。而且我其实现在也没空多管。”以查笑了笑,“只是目前你的情况实在为难。”
涅塞盯着火堆,“有些事情是我的责任。”
以查哈哈大笑。
“责任。责任可太多了。是责任主动跳到我们肩膀上来的。并非我们深思熟虑的原始计划,又怎么能尽善尽美呢?多恶心。”
“您的话……还好。您总是能解决问题。”涅塞低声说。
“你是否对我产生了某种定向幻觉?”以查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知道那次终道之末和终点律师的最终会面,如果没有柯启尔的帮助和种种巧合,我会用什么别的办法解决困境?”
“我不知道。”
“没有别的办法。没有。”
笑意从恶魔的脸上消去了,他的半张脸阴在阴影里,眼睛冒着火光。“我就死,我们要做的事情就失败,就这样。
你现在也有长生之身了,尽早明白新规则,做点符合身份的心理建设——你难免失败,死亡也是经常。总有事情超出你能探查到的维度,不可能面面俱到。趁早习惯吧。别跟个过时的吸血鬼似的。没办法就回去呆着,帮我整理读书笔记。等你舒服点了,我有些了不起的活计交给你。这些事的责任也绝对不小。”
火焰发出爆鸣声。涅塞感觉自己很难拒绝以查。这甚至和位格压制没有关系。
也对,他现在太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去弄清楚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事情是从哪一步开始脱轨的呢?
无论是以恶魔的心还是以人类的心去思考。最近的混乱都不是他的本意。也超出了他的控制。引起人类的一致针对是他所能预料到的,那些不属实的污蔑和栽赃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见到了陷阱,然后故意往里踏。要将他们的矛头都对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