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而是、两个人啊！只是这两人声音都压得低低的。
黎青羽的听力不说是异于常人，但也可算是出类拔萃，是以在安静的夜晚，有细小的声音也是能听见的。白氏是他爹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而那小公子，家族倾倒，如今又不知前途，哭一哭也是应该的。
黎青羽头又疼了，觉得自己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给自己抓副药治治头疼才好。她不得不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却不知道自己能作甚。
秦深确实在哭。
他躺在硬硬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药膏涂在脸上黏黏腻腻的，感觉并不好，但即使是睡觉，他也不敢把药膏卸了。只能每天清晨洗脸的时候躲着人，洗完脸之后再涂上。
躺下好长时间，没有一点睡意，只能起了身，点起一盏如豆的灯火，坐在了桌子前。夜深人静中，沈钰不需要再隐瞒自己，他背挺得直直的，就如同他还是沈府矜贵的小公子的时候一样。
只是到底是不同了，沈钰看着桌子上那飘飘摇摇、游移不定的灯火，忽然就想到了自己。
自从一个月前，沈家覆灭，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想着已经逝世的娘亲、爹爹，和下落不明的姐姐，心中惨痛，却只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为自己、为沈家哭上一哭。
他沉默良久，忽地一伸手，从后腰处拿出了一件物什，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一把匕首，姐姐给他的，据说削铁如泥。
沈钰一次也没有用过。
而现在，沈钰垂眸看着这把匕首，轻轻地抚摸着——他想到了死。身为沈家人，他本该就在沈家倾倒的那一刻随沈家而亡，这样苟活于世，又算什么呢？
可是，沈钰闭了闭眼。爹爹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将自己从那吃人的地方送了出来。还有小五，小五没有父母，又没了沈家，该怎么在吃人的皇宫中生活下去！
沈钰害怕，自己再进京师，听到的是皇太女薨逝的消息。更害怕，自己这一生，都只能待在这个小村庄里，隐姓埋名，连小五那边发生了什么都一概不知。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个男子，侥幸活了下来，被不知名的人救走，随意将自己丢弃在这乡野之地。若他是个女儿身，她定会为沈家流尽最后一滴血，可他是个男儿，爹爹花了大心力让自己能活下来，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再去送死的。
活下来的那个人，总要承受更多。
爹爹期望他好好活着，便不能懦弱的自尽。可前路在哪呢？沈钰偏头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心中不免凄凉。眼泪也忍不住，滴滴从眼眶中滚落出来，砸在桌子上、地上，寂静无声。
而沈钰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也一点一点、极其缓慢的弯了下来。好像背上有千钧重量，又好像他被这千钧重量狠狠地压在了下面——片刻不得喘息。
不一会儿，无声的落泪渐渐有了抽噎，少年人眼眶通红，睁大了眼睛，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企图让自己不要再发出声音——夜已经深了，不能再吵醒主人家。
黎青羽心中在做着剧烈的斗争。
去安慰爹爹？黎青羽眼神闪烁，不想承认上辈子爹爹这个手段用得简直太多了。
爹爹生病时，就好像完全是个小孩子一样，不给甜食，就每天晚上跑到自己的窗前哭，黎青羽至今还能想自自己那会儿即生气又好笑的场景。
至于那个小公子？黎青羽对他一点点意思都没有，小公子又疑似和沈钰沾亲带故，那就更是要保持距离，大晚上的，说什么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