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寻书和李不凡的母亲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李家父母尤其爱向傅家咨询育儿经,怎样才能将自家皮实的儿子培养得像傅寻书那样让人省心的孩子。
自打傅寻书有记忆起,两家就时常走动,若不是两家生的都是儿子,极有可能直接定了娃娃亲。
傅家和李家,几乎可以说没有秘密。
李不凡将傅寻书打电竞这事不小心说漏嘴,让他妈知道了,紧跟着傅寻书的母亲也知道了。
而这件事会发展成眼下这样,究其原因,挺令人无语的。
就跟华国百分之八十的家庭一样,父母望子成龙,成日叨叨逼,孩子烦不胜烦,就会顶嘴。
李家也是如此。
在自家老妈不知念叨第几千遍别人家(傅家)儿子多好时,李不凡脱口蹦出一句:“您口里那别人家儿子都去当电竞职业选手了!”
电竞选手是近几年才出现在大众眼前的一个名词。
以往的称呼,都是“那群打游戏的”。
李不凡他妈着实愣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当即就给好姐妹打了电话。
而李不凡再想阻止,为时已晚。
一句无心之言,逐渐将事情推到现在这副模样——
中午11点30,PK俱乐部五楼会客厅,身着淡青小旗袍、气质优雅柔婉,仿佛从江南烟雨画中走出的女人正坐在真皮沙发靠左一侧,垂下眼,扫过眼前茶几上摆放的茶杯,红唇轻扬,声音婉转动人:
“谢谢,不用。”
即便是拒绝,也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和不耐。
只加倍地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眼前。
王恒放下茶盏,用尽全身的力气露出一个不那么商业和做作的笑容:“你……您和小傅慢慢谈,我就先出去了哈,有事叫我。”
会客厅的墙是一面隔音玻璃,站在外面能将内部的一切尽收眼底。
王恒踩着虚浮的脚步,飘飘然地飘了出去,直至飘到洛汀洲身边才又重新回到人间,感慨道:“没想到小傅的母亲居然是这样一位大美人。”
洛汀洲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直把人看得不自在,“汀洲你别这个眼神,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越发欣赏这一类的女人,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风韵。那种古典美,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优雅、秀美、韵致,不禁让我想到一个词:风华绝代。”
洛汀洲:“……”
王恒仍旧沉浸在欣赏美的无我境界中,洛汀洲收回心神,注视着会客厅内的两人。仔细看,两人五官还真像,女人端正秀丽,傅寻书则更锋利和英气,两道笔直乌黑的眉下,眼眸总是亮且神采奕奕,洋溢着少年人特有的自信和张扬,像切割黑夜的雪刃,那么透亮,毕现的锋芒将身上的青涩削弱,让人难以将他当做十七八岁的男生。
但也有锋芒被暂压的情况。譬如现在。
那双眼沉静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幽深又神秘,一眼便深陷。
会客厅里,傅寻书双手交握,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食指指骨,他以为女人会很久之后才开口,——就像她以往想要教育他时那样,先沉着气,不动声色,等傅寻书自己熬不住压力了才会出声。
谁知,王恒出去没一分钟,或是两分钟?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总算不再像以往那般沉默很久。
“在这里玩得开心吗?”女人——他的母亲,温华英说道。
傅寻书皱了皱眉。
她称他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为:玩。
不过片刻,傅寻书就调整好表情。
温华英的形象在外人眼中就像是江南的水,娴静又温柔,大方又端庄,形象完美,挑不出错,但在傅寻书眼中,他的母亲甚至没法维持好一贯的平静,刚才她先发话就证明了这一点。
温华英对他来打电竞这事,很生气。
想到这里,傅寻书塌下紧绷的肩头,后仰倚靠着沙发背,双腿略分,眼皮耷下。
这是个放松的姿态。
温华英完美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她拧了拧眉心,说:“你在外这几年学坏了,怎么能用这样的模样对待你的妈妈。”
“您是我的母亲,我难道不能在您面前放松吗?”
温华英秀气的眉越拧越紧,正要开口,却被傅寻书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以前你们教我要永远挺直脊梁,永远沉着冷静、不带情绪,永远不能让人看出我的破绽。可是您知道吗,世上很多人的脊梁是弯的,有的人生性暴躁学不会冷静,说话做事带着情绪……每次和他们在一起,都显得我像个怪胎。我冷静地看他们痛哭、看他们大笑,即便我知道原因,却始终理解不了这种情绪。我就像个旁观者,冷眼旁观别人的生活。”
温华英神情微动,看那模样,似乎很是不解:“你怎么能将自己和他们比?有的人生来就不该泯然于众人,大多数世人的活法,不值得你学习,也不该成为你的烦恼根源。”
然后她稍稍放松语气,就和平常母亲对儿子说话那样。
她说:“寻书,你这样是不对的。”
多么熟悉的话。
傅寻书第一次拿起弟弟的航空母舰模型,被弟弟以他要抢夺自己的玩具为由叫来父母,母亲就是这样,温温柔柔地说着世上最残酷的话:“你这样是不对的。”
霎时间把所有辩解的话语堵了回去,甚至在那无力的辩白之上涂抹了厚厚水泥墙,水泥墙由“母亲的否定”构成,阻隔了大家听到它的所有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