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尧看着他的眼睛:“报酬?”
贺亦欢很认真,他的睫毛在魔界的阳光下泛着浅金色,和琥珀色的瞳孔相得益彰,让人移不开视线。
“嗯。”他说,“我的伤口那么深,治起来应该挺费事的吧,我不知道妖界的通行货币是什么,但是你这次救了我的命,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尽力去做。”
其实这个时候钟尧应该开心,毕竟通过这次的治疗他已经赢得了这一世亦欢的初步信任,可以顺利的进一步接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钟尧却想起了亦欢曾经的样子。
那时候的亦欢绝对不会跟他这么客气,他后院那颗种了五百年才长成的落霞树,刚长出果子的第二天被亦欢偷去吃了,被他抓个现行,亦欢一边舔嘴唇一边懒洋洋的躺在树杈上晃悠,坏笑着说:“大不了还你一夜春宵,有本事就来拿。”
心里忽然堵得难受,钟尧看着亦欢和曾经别无二致的眼眸,却意识到他内里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深深的掩埋住了。无论是亦欢自己还是别人做的,那些东西连同记忆一起却被死死的封印在最深处,钟尧疯了一样的想找回来,却始终进展缓慢。
桑诘阴冷而幸灾乐祸的笑声犹在耳畔:“你大可以试试,用灵力钻进他的神元最深处把记忆刺激出来。看看是你先找回他的记忆,还是他的神元先四分五裂成碎片。”
饕餮冰狱里,钟尧的手指紧攥到手背上青筋崩出:“他为什么会对我有恨意,明明是他负了我……你究竟知道些什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诘眯起眼睛,晃悠的深入骨缝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声音像极了嘲笑:“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钟尧七百年间找遍三届,可唯一知道当时贺亦欢为什么背叛他引来天兵的,似乎只有桑诘。可无论钟尧用尽各种酷刑,桑诘却咬死不肯透露一个字。他沉醉于这种藏匿在背后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即便他已经沦为钟尧的阶下囚百年,这种恶趣味却始终不减。
而钟尧明明知道从他那里什么答案都得不到,却依旧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过去,幻想着或许有一天疼痛和折磨能让他吐出一两句真话,但直到目前为止,都只有失望。
魔可以通过积怨增长灵力,桑诘的灵力正在越来越强,饕餮冰狱已经快困不住他了。一天前他忽然挣脱铁锁,杀了守卫越狱而出,若不是钟尧及时从赤莲的地宫赶回来把他重新踹回去,险些就要酿成大祸。
被重新用钢钉铁锁束缚住的桑诘浑身是血,却依旧对钟尧冷嘲热讽,他蛊惑人心的能力明明在钟尧身上不起作用,说的话却像尖刀一样刺进了钟尧的心脏里:“他这次重伤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你当时在,他又怎么会差点被那些凡人捅死,他所有的痛不欲生都是你带给他的!……”
钟尧自然不会容忍他这些屁话,酷刑轮番而上,惨叫声堵住了桑诘的恶毒的讥讽,却堵不住他眼底疯魔的狂笑,有一瞬间,钟尧几乎觉得他是对的。
自己用了七百年找到亦欢,等来的却是一张白纸,而自己如今所做的,只是在纸上留下尖锐的划痕。
如果真的是亦欢主动封印起了记忆呢?或许亦欢觉得累了,虽然对自己有过内疚,但是时间太久已经不重要了,他宁愿忘掉一切,以人类的身份重新开始,只是为了抛弃前尘过往,再不回头。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放手呢。
就算他害过自己,如今七百年沧海桑田,当初的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各自重新开始,难道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又或许他的记忆和灵力是被别人封印的,如果是这样,自己真的确定,他也一样愿意想起来吗。
这些想法和怀疑一度汹涌的涌现,可所有的犹豫在和亦欢四目相望的一瞬间,就像是脆弱的泡泡,轻而易举就就被击破了。
去tā • mā • de放下。
他是我的,生是我的,死是我的,当神仙是我的,做人类也是我的。钟尧看着夕阳中的贺亦欢,眸深似海。
贺亦欢等了半天没等到钟尧回答,他放过被撸的不情不愿但是忍不住舒服得直咕噜的玄凌兽,忍不住在钟尧面前挥了挥手:“回神啦钟医生!”
“抱歉。”钟尧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你后续的治疗方法,至于报酬,我不缺钱,容我想一想再告诉你。”
贺亦欢靠在窗外上笑:“好,那我先欠着。”
他沾血的衣服已经被钟尧扔了,现在穿着钟尧刚才给他变出来的丝绸质感衬衫,腰线被从后方投射过来的阳光勾勒的一览无余。
钟尧的呼吸有点不易察觉的重:“但是后续治疗或许会需要你的配合,之前也跟你说过,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贺亦欢回想起刚才那疼的死去活来的经历,崩溃的捂住小腹,委屈巴巴的求饶:“钟医生,能不治吗……妖丹有没有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是妖还是人对我来说区别也不大。”
这好像是贺亦欢第一次冲钟尧撒娇,可惜钟医生另有图谋,温声道:“如果不治可能会折寿。”
贺亦欢浑身一抖:“折几年?”
钟尧真事儿似的蹙眉默数,然后抬头道:“不多,五十年吧。”
惜命·亦欢哪里受得了这种威胁,立刻服软,抓住钟尧的胳膊:“治治治!多疼都治。”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钟尧顺势反握住他,两指按住他的脉搏,“不过治疗妖丹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你对爱情过敏的病症,多半是因为妖气太弱,妖气弱则体虚,体虚则心乱繁杂导致五脏淤积,必须要时不时补充妖气才行,否则还会……”
“又会折寿!”贺亦欢倒吸一口凉气,“要怎么补充?”
钟尧医者仁心:“我妖力丰厚,你可以时不时从我这里取。”
贺亦欢感动的不得了,拍着钟尧的肩膀:“钟医生啊钟医生,你可真是当代活菩萨,妖精里的扁鹊!多谢多谢,那要不,现在就借我点儿?”他两眼放光地伸出右手掌心。
钟尧却摇头:“不是这么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