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赵嵘玖再到疗养院替王九南看诊如何不提,只在闲谈时故作无意地提起了那个包着檀香扇的布包,他说自己是个孤儿,被他师父捡回去时,身上带有一块与之十分相似的白色布料,所以才想向王老爷问个究竟。
这话不算撒谎,赵嵘玖尚在襁褓时就被父母丢在了城门外,当时时值寒冬,小小婴儿在枯草堆里冻得几欲窒息,连呼吸都轻不可闻。他师父原本是从那个小小县城路过,压根没注意到一蓬乱草里头还有个活物,只一眼看到了草堆里露出的一片布料与自己辛苦搜寻的袖里乾坤图十分类似,这才起了好奇心想一查究竟,不料近前一看,惊觉里面竟还有个冻得浑身青紫的婴儿。
他师父着人去查,才知道赵嵘玖出生时不哭不闹,只瞪圆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人,直到大半天后饿得狠了方才啼哭,把接生婆吓得不轻,说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婴儿,于是县里便传起了风言风语,有人背后议论他是恐怕个被什么东西顶替的鬼婴,又嚼舌根说他八字不好,命硬得能克死身边所有人。
他师父掐指一算,怒骂乡民愚昧、流言shā • rén,须知赵嵘玖这八字分明一等一的好,午时出生,年支生年干,年干生月干,起于年柱流通到时柱,自成一体循环,莫说自身有大福气,连带着身边人都能受他庇佑。
他师父将小婴儿照料好些了,这才找上那家人,对方却死活不认这个孩子,更出言若是再丢回他们家,便只能送去池塘溺死,他师父怒极,当即让他们家写了断亲书祭于天地,这才抱回山中抚养,后来又见他灵台清明七窍玲珑,才起了收徒的心思。
想到他是白砚琮的医生,必然已经经过了详细调查,王九南暗忖这年轻人也没必要为着一块布帕来哄骗自己,不疑有他,当即将小布包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是他当年去黔州时得来的,因着年轻气盛,在听人说起苗绣和苏绣时,王九南嗤笑苗绣大红大黑显得俗气,不如苏绣色雅清丽;一位绣工当即随手搜罗了几块碎布头,当着他的面飞针走线修成一方布帕,展开来看后根本看不到针脚,几块布料浑然一体毫无拼接痕迹,以布帕中间那条白布为着力点提起来后,自然垂落的帕面上竟组成了一副黑水青山图,暗指他不知山外有山。
王九南把小布包珍惜地叠了起来,递到赵嵘玖手中,“我那时候刚得了我师父的认可,成了新的檀香扇传人,正是心气高的时候,看到这帕子,才知道自己糊涂了,所以腆着脸把它讨了回来,放在身边,时刻提醒自己人外有人,切莫自大。”
赵嵘玖却不敢接,他打听清楚了来历,便想着日后去黔州找就是,这帕子历经岁月洗礼仍然如崭新一块,显然是被王九南仔细保存的,他不好夺人所爱。
“老子给你你就拿着,磨磨唧唧的干什么。”王九南不高兴了,眉毛一皱,“啪”一下把帕子拍在他手里,“你来前白砚琮那小子什么都跟我说了。”
赵嵘玖一愣,“说了什么?”
“他说他昨晚就看到你盯着我那帕子看,想来是喜欢得很,于是求我割爱,还给我开出了拒绝不了的条件。啧啧啧,我倒是头一次看到这小子对人这么上心。”王九南一边说一边摇头,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赵嵘玖顿觉手中这方小小帕子重逾千钧,便听王九南又道:“这话呢,他本来是叮嘱我别告诉你,我觉得他这不是脑子有病吗,费心劳力地给人做了事,做什么要藏着掖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话不肯好好说,迟早憋在心里憋出毛病来。”
赵嵘玖认真反驳:“他脑子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