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夜里稍稍穿得单薄些都会觉得冻人,纵酒园内巡夜的安保队员都戴上了厚厚的皮质手套,连巡逻犬都全体加了件花花绿绿的小毛衣。
放在往日,这就是白砚琮最难过的时候,他这双腿生来就冰冷异常,炎炎夏日还好,一旦天气转凉,便好似外界的冰冷温度都一股脑儿地塞到他双腿中了似的,关节处能痛到麻木。
年幼时,曾有别家的纨绔少爷随父母来白家拜访,他们恶意哄骗当时尚且年幼的白砚琮,告诉他可以站在冰水里头,一旦冻麻木了,就觉不出疼了。
白砚琮当时到底是年纪太小,又自小被白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还未接触过人性的黑暗不堪,虽然不喜欢那几个油头粉面的青年,却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因为他也实在是熬不住每夜气温下降时,双腿如有万根针刺的疼痛;于是便趁照顾自己的保姆不注意,推着轮椅转到了家中的露天游泳池旁,而后艰难地用双手支撑着滑下去,将双腿浸泡在冰凉刺骨的水中。
——那当然不能缓解疼痛。
白砚琮被惊慌失措的家人找到时,冻得一张小脸青紫,说话时整个人都直哆嗦,纵使如此,他还不忘拿冰凉的小手故作坚强地拍拍双腿,“是真的没感觉啦!一点也不痛!”
白夫人在一旁泣不成声,白家家主白良书抱着儿子,几乎将下唇咬破,素来铁骨铮铮不苟言笑的他,也忍不住埋在儿子脖子里哭了起来。
那是白砚琮记忆中唯一一次看到父亲哭泣,他当时吓得不轻,连自己冻得发抖都忘了,只顾着拿袖子给父亲擦眼泪。
后来他就学乖了,但凡对一个人稍有不喜,便不会再与对方接触,再有遇到双腿疼痛难忍的时刻,便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读书习字,硬生生将脑袋完全抽空,把痛感屏蔽在外。
也正是因此,才造就了今天这个我行我素喜怒无常的白三爷,不少人都说也许白三爷看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没准下一刻就能翻脸不认人,白砚琮对此也毫不在意,外人评价如何与他何干?他自小不知进了多少次重症监护室,曾经因双腿疼痛恨不能立刻死去,早学会了活在当下,只活得自己开心就行。
偏白家人也纵容他,曾有合作伙伴酒后提议,劝说白家家主和夫人再要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以免后继无人,白家家主当即翻脸,第二天就和对方切断了一切合作关系,自此明德市再没有不长眼的敢去他面前嚼舌头,也让有些所谓的“有心人”看清楚了白砚琮在白家的地位,再不敢触他霉头。
而在一贯护短的白家人看来,以白家的家世娇惯出的孩子怎么恣意张扬都不为过,更何况白砚琮一不shā • rén二不放火,不过是性格直率了些,除此之外简直堪称完美,至于脾气差——他有这个资本脾气差,难道别人得罪了自家孩子,还要他笑脸相迎不成?
“小白,我听说倪家的事了,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顾虑两家面子。”白良书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隔着电波,略有些失真,“欺负到纵酒园头上,真当白家没人了?”
白砚琮哭笑不得,连忙出言安抚了父亲几句,白砚琮是只对外人冷淡,白良书则是天生寡言少语,父子俩又说了几句家常,白父便无话可说了。
白砚琮只觉好笑,他父亲如今尚在国外,不过听说了纵酒园这场小小fēng • bō便立刻打了个越洋电话回来,活像自己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孩子似的令人不放心。
“你那边时间也晚了,该休息了。”白良书说完,却迟迟没挂电话,白砚琮疑惑地问了一句,便听父亲又轻咳一声,“那个……听说你妈给你找的那个医生,你……对人挺不错啊,这个……”
白砚琮听到父亲这样吞吞吐吐地说话,不觉好笑,他也没想过在父母面前隐瞒,原本是打算把人追到手再告诉他们,既然父亲提起,他也答得坦荡,“对,我喜欢他,正在追他。”
“啊,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他?!”
听出父亲语气中的震惊,白砚琮莫名道:“爸,你不就是知道这事才问的吗?”
“我……”
大洋彼岸的白家家主一拍大腿,他知道个屁!他光知道赵嵘玖根本不是医生,担心儿子与他交好后又得知真相,到时候会生气,甚至迁怒家人——自家儿子有多讨厌天师之流,他当父亲的怎么会不清楚。但赵嵘玖是他们请来的,让他伪装医生,也是自己出的主意,自然怪不到赵嵘玖头上,所以只是想特意叮嘱一下白砚琮,让他别和人太交心,这样日后若是知道了赵嵘玖的身份,也不至于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