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嵘玖想了想,山河师讲究的是大隐于市,即便像他师父这样不爱往热闹地方走的人,偏安一隅时选的也是个大山头,虽非三山五岳,但每年上山游玩的人也不在少数。
犄角旮旯……应该算不上。
那白砚琮说的就不是他。
这么想着,赵嵘玖顿觉毫无压力,十分坦然地走了进去。
白砚琮和周曜如今说话并不避着他。见他来了,周曜笑着打了个招呼,又回头同白砚琮说:“我也没听过山河师,三爷,要不我去查查这里头的事?”
白砚琮颔首,手指轻轻敲着轮椅扶手,说道:“依周玉森所说,他上庙去给生母上香时意外遇到一个人,对方也是自称山河师,说是能替他解决他心中怨恨,让他生母安安心心投胎,于是给了他一册水书,要他每天抄下一页,合着许艺的生辰八字给烧了……我想,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这个人要么多年来一直关注着周家,要么背后势力极大。”
连他和周曜都不知道周玉森生母的事情,那个来历不明的“山河师”却能一语道破,这背后着实值得人考量。
周曜也若有所思,“没准儿这就是个xié • jiào组织,山河师这名头听着倒是大,又是山又是河的,可我瞧着做的这些阴私勾当,还不如乡下跳大神的……这么说起来,倒是可以先问问国安上有没有这种消息,没准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赵嵘玖轻咳一声,实在是很想开口替自己辩解一下,他们不跳大神。
周曜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正想说什么,忽地眼睛一亮,看向赵嵘玖,殷切道:“说起来,赵医生还不知道咱们三爷的光辉历史吧!”
“光辉历史?”
周曜来了兴致,一遇到要夸白砚琮的时候,本就能言会道的他堪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那还是早年间的事儿了,当时三爷才刚到纵酒园,那会儿的纵酒园可不像现在这样,空有个‘江南第一园’的名头,实则来参观的人不多,虽说历代馆长都是白家嫡系,但这里有钱有闲,更像是他们……可以稍作放松的地方。”
周曜笑了笑,到底还是嘴下留情,没把“养老院”三个字说出来。
“总之,这纵酒园交到三爷手里的时候,说是人员配备齐全,却是尾大不掉,还有些见三爷当时年轻,于是暗地里起了歪心思。”
赵嵘玖立刻想起白砚琮曾和他说过自己遇险的事情,虽然知道白砚琮如今好端端坐在这里,必然是安然无恙地抗了过来,可此刻听周曜这么说,还是不由得提起了一颗心。
见他听得专注,周曜更觉得干劲十足,“三爷进来没多久,东南角那边的花园就起了火,因为当时三爷正巧在那里,所以火情控制住以后,有人嚼舌头说是三爷八字里头火气太旺,妨着纵酒园了。”
“胡说!”赵嵘玖下意识地反驳,他虽未拿到白砚琮的八字,可是且不说对方八字是不是火气太旺,这风水学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八字会和建筑相冲的论断。
风水堪舆,说起来玄之又玄,可本质上不过是研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义,若是尊重自然顺应天道而为,即便乱石荒郊,也能改换新天;若是暴虐恣睢,有违天时,纵然是龙脉也经不起折腾。
比起所谓的风水,他更怕是当初有人刻意要放火烧白砚琮,是想逼他离开纵酒园,还是想置他于死地?
“谁说不是呢。”说起这事,周曜脸上也带了一丝嘲讽笑意,“可就是有些心大的,觉得咱们三爷挡了路,于是暗地里请来了一个了不得的道士,据说他师父的师父的师父,还曾经给王爷选过坟头,他们倒是还没忘这纵酒园姓社,要是敢光明正大地请,我先让武警把人给绑了。”
“……武警?”赵嵘玖一愣,他倒是知道这纵酒园里配备有驻扎的警力,却只以为他们负责安全保卫,并没往这上面想过。
白砚琮便解释道:“我们虽然尊重传统民俗,但却绝对反对封建迷信,那些大师个个自称手眼通天,却不过是招摇撞骗,若真有那样了不得的本事,还来我这纵酒园做什么?何不去上天?”
“这天……也不是说上就上的。”赵嵘玖小声道。
总之,这位来头不小的道士就这么进了纵酒园,他拿着个罗盘左看右看,最后指着白砚琮所住的小院大喊——“鬼在此处!”
说着,他掏出一条纸叠成的小蛇,说这是什么蛟龙走水困浅滩,怨气不散引来了灾祸,如今他只要把这蛟龙送回去,纵酒园就能恢复平安。
那道士眯起一双眼睛,一边把纸蛇丢入小院门前的水缸里,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白砚琮,“我观这位先生近来气运极差,若长久住在这园子里,只怕会冲撞更多神灵,为保险起见,我建议你先搬出去。”
周曜当时在一旁听得冷笑连连,纵酒园自成立起就是公私合营,谁不知道历任馆长都会住在这里守着这处白家的祖宅,从无一个例外,所以住在纵酒园内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何况当时外头那些人虎视眈眈地守着白砚琮,他若是走出去,只怕没命再住回来。
相较于他的怒火中烧,白砚琮当时却反应平淡得多,他朝那道士抬了抬下巴,“道长请。”
道士故作高深地摇头叹气:“今日你不肯走,只怕来日就走不了了。”说罢,他抬手一扬,“诸位看好,这蛟龙魂魄已经被我请到了纸上,一入水便会立刻活过来——”
一帮人都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去看纸蛇如何活过来。
纸蛇入水毫无反应,那道士闭上双眼念念有词,猛地伸手朝水缸中一指:“去!”
纸蛇吸饱了水,却仍是毫无反应,那道士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来,作势要从怀里再掏一条纸蛇,“蛟龙发怒,不愿离去,我得再请神仙助力……”
白砚琮轻笑一声,“道长,倒不如我来替你助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