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赵嵘玖屋内的灯却一直没有熄灭。
他看着桌上摊得满满当当的蓍草龟甲和钱币,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它们一一收了起来,而后和衣躺在床上,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他一直为着自己欺瞒白砚琮颇多而十分内疚,如今可好,报应来了。
卜筮六爻,观星拆字……诸般手段都试过了,可别说测算结果,他连卦象都排不出来。若是被他师父知道,只怕会得笑活过来,一个山河师无法卜算,那简直比一个厨子不会做菜更令人发笑。
难道是自己撒谎太多,连老天都看不过眼,要收了他的本事?
赵嵘玖这么想着,隔空遥遥一点桌上水杯。
杯中茶水聚起一条细细水龙,随着他的指尖转动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那就是本事没丢?
见状,赵嵘玖心头竟然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他方才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这一身本事当真没了,那就去改行学医,届时白砚琮再叫自己赵医生,也能应得坦荡。
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还没忘当初立下的誓言,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今夜独独无法卜算?
赵嵘玖正欲躺下,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凝。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一边掐指一边低声道:“且算算周先生明日运势如何。”
“啊啾——”
正一边吃夜宵一边追剧的周曜忽地打了个喷嚏。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仪,抬手在桌前胡乱摸了摸,抓到空调遥控器看了一眼。
“这温度挺暖和啊……怎么打喷嚏了呢?”他疑惑地嘀咕了一句,一看戏中的男主角就快被反派杀死,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把遥控器随手丢到一边,瞪圆了眼睛看着电视,似乎打算把反派给瞪死。
等看到两位男主角重逢,周曜兴奋得端着碗筷在沙发上蹦了一下,却没注意自己一屁股坐到了空调遥控器上,将温度接连往下调了近十度。
第二天白砚琮看到他时,周曜便是一脸惨白说话无力的模样,看着十分虚弱。
“生病了?”白砚琮问道。
周曜刚想说话,就觉得嗓子眼发痒,他转过脸咳嗽了几声,才回答:“昨晚追剧,没注意把空调打低了。”
白砚琮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他,似笑非笑道:“不止吧?”
周曜心虚地挠了挠鼻尖,“还吃了一桶冰淇淋配火锅。”他朝白砚琮讨好一笑,“三爷,这事儿您可千万别跟卫姨讲。”
周曜自幼养在白家,白良书夫妇对他视如己出,但凡有点头疼脑热,都是一样的心疼——也是同样的念个没完。
“妈过两天就回来了,你最好是在她回来之前好起来,不然我可不帮你瞒她。”说着,白砚琮朝他挥了挥手,“把你手上的事分下去,放你两天病假,赶紧去医院,我看你这样子可能得打个针。”
“我这身体没事,多喝两杯热水,今天下午就能好。”周曜连忙讨饶,他可不想去医院,更不想打针。
周曜和白砚琮这两个,打小就是一个怕西医打针,一个怕中医熬药,算是两头占全了,为着这个,白家的家庭医生都不得不按照中西医分类配了两个,就怕他们不肯老实让医生看病。
正说着,周曜远远瞧见赵嵘玖从小院门口经过,连忙一指,“要不我请赵医生给我开个药方,抓点药喝。”
说着,也不等白砚琮回答,他抱着文件拔腿就跑,这会儿倒是半点看不出他身体不适了。
白砚琮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拿过一册财报,考虑起手下一家股份公司上市的事情来。
周曜倒是没打算真劳动赵嵘玖的大驾,跑出小院就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去找点药,没想到对方却在原地站定,看架势是等着他。
周曜冲对方点头一笑,“赵医生。”
“周先生生病了?”赵嵘玖定定看着他,问道。
周曜又不免咳了几声,“就是有点着凉而已。”
赵嵘玖听罢,又上上下下把周曜打量了一遍,他神情严肃,看得后者心里一阵发毛,“赵医生啊,我……我这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吗?传染病?”
赵嵘玖摇了摇头。
“那就好。”周曜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待会儿喝点热水……”
“你得去医院。”赵嵘玖摇了摇头,眉心微蹙,先是看了一眼白砚琮的院门,又看向周曜,“周先生,你如果去医院,路上一定要避开行道树,选择空旷无遮挡的道路。”
“这……”周曜试探着问道:“为什么?”
“如果不去医院,那你今天之内最好不要离开纵酒园半步。”赵嵘玖犹豫片刻,又重复了一遍,“绝对不要离开。”
周曜只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他是白砚琮身边最得用的人,因为白砚琮双腿不便又不爱出席一些社交场合,所以不少需要白砚琮露面的公开场合都是他代为出席。远了不说,今天下午在明德市新区就有一场活动,他会代表白砚琮参加。
赵嵘玖见他显然不信,也不好勉强,何况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因此先问过周曜,白砚琮今天工作安排如何,而后便直奔自己所住的小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