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和兰时在寺后的花圃前找到梁丘。
梁丘的小厮抱着自家郎君最珍视的那盆花站在边上,梁丘满手泥土,衣摆挽绑在腰间。小厮说有客后,他便一脚深一脚浅地从花圃里走出。
徐清圆盯着他腕间的白布,屈膝向他行礼时,心中默想:看起来这么和气、只爱花草的梁郎君,会是凶手吗?
梁丘从小厮那里拿过干净巾子擦手,又宝贝无比地把那盆花抱回怀里。他和徐清圆相随着走出花圃,侧过脸对徐清圆笑着叹气:
“听方长说,你昨日来找我,没找到?祖母被前夜的泼皮事吓到了,昨日昏昏沉沉没精神,我陪她坐了一日,夜里方回去。露珠儿找我什么事?”
方长是他的小厮名字。
徐清圆目中含忧:“我倒没什么事,左右闲晃罢了。祖母病了?我昨日也去向祖母请安,服侍祖母的侍女们说祖母不见人。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向祖母请安?”
在徐清圆的记忆中,她来到梁园短短一个多月,这位梁家老夫人就病了好多次。老夫人病了后不见客,唯独让自己唯一的孙子陪着。
梁丘道:“祖母睡了一觉就好了。年纪大了,容易受惊,本也没什么。这不,今日祖母就应了寺中两位师太的邀约,要去看戏。估计一会儿就要通知你们女郎们陪着一起听戏去了。”
徐清圆:“这浴佛节,又是游街,又是办戏台,积善寺安排得很热闹啊。若是没有那泼皮的事就更好了……”
她和梁丘说起昨晚上冯亦珠去扮观音的事,梁丘惊讶了一下,因他昨夜陪侍老夫人,没有去看什么观音。可惜,冯亦珠又抛媚眼抛给了瞎子。
二人闲聊间,一同回到了梁丘住的斋房。
进了屋后,徐清圆坐下来喝茶,梁丘小心翼翼地抱着他那盆花,挑选阳光合适的位置摆花。既怕花被晒到,还怕花见不到太阳。
徐清圆纳闷地看着他那花:不过是枝叶繁茂些,绿色葱郁些,倒是一朵花都看不见。
徐清圆问梁丘:“之前和祖母聊天,祖母说郎君少年时也爱风流,喜欢四处玩,怎么现在偏偏爱花,也不出门了?”
梁丘浇花中,回答道:“长大了,性情自然会变了。何况红尘一世,谁都是蜉蝣观天。已经命定的事,无力改变,只有这些花花草草能长伴身前了。”
他这话颓然,徐清圆不好接,便说他的花:“郎君这花到底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它开花?郎君每天都要用血喂,有什么忌讳没?”
梁丘回头,目光幽若看她一眼。
徐清圆眨眨眼。
他走过来坐于她对面,在她额上一戳,戏谑道:“我就知道,来梁园住的女郎,没有人不好奇我这花的。让我猜猜,你还不相信我这花真的要用血养,能开出最绚丽的花来,对不对?”
徐清圆脸颊绯红:“我自诩读书多,知道的事情很多,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花,所以才好奇。”
梁丘又笑了她一通,才正经解释:“这花传自西域,有个西域名,我念不出来,便给它取个别名,叫‘七彩兰’。它需要用主人的血喂养,每日都要在固定时辰喂血,若是差了时辰,或者少一天不喂,花的叶子就会枯萎,最后开出的花,就不美了。
“而若是一直照顾得好,等到六七月份,它开出的花便是七彩之色,绚烂夺目。长安城中,再没有比我这‘七彩兰’开得更好看的花了。”
徐清圆“啊”一声:“日日喂血,还要记时辰,这样耐心的事,只有郎君做得了。”
她语气敬佩,倒杯热茶,起身向梁丘敬茶。她的茶水递出时,脚下被自己的披帛绊了一跤。女郎腰肢歪倒磕在小几案边缘,同时手一抖,热茶向梁丘的手腕泼了过去。
梁丘惊慌起身。
梁丘的小厮方长和徐清圆的侍女兰时同时疾呼奔来:“郎君(娘子)!”
徐清圆被案几撞得直不起腰,酸麻无比,恐怕要撞青了。但不如此狠心,焉得虎子?
兰时扶住她,她则奔去抓住梁丘腕上裹着的白布,急得要哭:“我不是故意的。这么烫的热茶,郎君快摘下布条,我帮郎君上药。”
梁丘被这杯茶浇得额头渗汗,痛得扶住手腕。他勉强安抚徐清圆,却还是被徐清圆推着坐下。徐清圆让小厮侍女拿药箱纱布,要为梁丘看看伤势。
她低着头:“郎君放心,幼年时我阿娘经常受伤,我也帮她包扎过。我很熟练,不会弄疼你。”
她摘掉梁丘手腕上常年绑着的白布,接过小厮递来的药匣。她手托着梁丘的手腕,上药时打量梁丘的手腕。
这位郎君手腕上的伤口密密麻麻,都是小刀所划的那类伤口,绝不致命。除此之外,其余肌肤干净,肌理流畅,没有任何有疑点的抓伤、划拉痕迹。
徐清圆为他上好药、缠好布条,抬头,与梁丘若有所思的凝视对上。
梁丘倾身看她眼睛,慢慢道:“你想看到什么?”
徐清圆强作镇定:“郎君怪我弄伤了你?是我鲁莽。”
梁丘眼神暗下,正要再说什么,他屋门被敲,有女尼在外说话:“施主在吗?江师姐和老夫人在园中看戏,让郎君和女郎们都去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