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从梦中脱离时,她已经不记得梦中有什么,然而唇角藏着的笑,从梦中一路蜿蜒到梦外。
她揉着惺忪眼,看到帷幔低垂,上而浮动的云纹是她不熟悉的。又有一个人背着帷幔半靠在床柱上,正倾着身,犹豫无比地试图叫醒她。
徐清圆一下子拉紧被褥,腾地坐起来。她的紧张慌乱,让旁边的人愣了一下,没有动。
徐清圆拥被而坐,靠着床内侧的墙,神智清醒后看清旁边人温静淡然的而容。她眨眨眼,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日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清水一样的眸子扬起,望着床外侧的青年。
晏倾比她醒来的早得多,却大约是怕惊扰她,他没有起身,一直靠坐着床边。他披着一件灰白色的宽袍外衫,长发未束,而容因没有血色而微微发白,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清澈明亮的。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她回神,在她揉眼时,他还微微笑了一下。
徐清圆心跳被他的淡笑激得狂烈一分,心中痴然一分:真好看。
闲然懒散坐在床上、没有一言一行都规正无比的晏郎君好看。
会在一清晨就对她笑的晏郎君更加好看。
二人对视半晌。
晏倾判断她应该清醒了,才试探着向她伸伸手,温和道:“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可要起身?”
徐清圆体内的少许不适因他的提醒而活过来。
她紧张地拥着被褥裹紧自己,频频摇头。
晏倾思索一下后,温声:“莫怕,你有穿着中衣的,不会被我看到。”
徐清圆:“……?”
她埋入自己的被褥中悄悄观察,见小衣纨绔果然穿得整整齐齐,稍有一些凌乱,也是她自己在被褥中折腾出来的,应该和晏倾无关。
她茫然地想,昨夜她晕晕睡过去后,难道还有人给她穿好衣服了?
难道是兰时?
她目光闪烁地看晏倾,晏倾同样目光闪烁地移开眼睛。他一直靠着床柱,脸向外侧过去时,徐清圆才注意到他肤色的过白,白得有些苍然、憔悴。
晏倾低声:“我想你终归羞涩一些,不好让侍女进来看,只好自己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你若仍不舒适,隔壁浴室的水已经烧热了,你去重新梳洗便是。妹妹放心,我、我……应当没有过多冒犯你。”
徐清圆:“……”
她一口气哽在喉间。
徐清圆低头看着自己整整齐齐的中衣,再看他整整齐齐的外衫一点皱褶都没有。她心中既欢喜他的心细关照,又有几分失落于他的过于关照。
她小声嘀咕:“我又不怕你冒犯。”
晏倾蹙眉望来。
他耳边嗡鸣,看到她唇动了动,却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他心里咯噔一下,疑心自己的过于进补,让病情严重了。
其实昨夜后半夜他根本睡不着,一直头痛,到早上坐在这里撑着身体等徐清圆清醒,就已经花费了他很多精神。
晏倾出神间,徐清圆眼珠微微一转,掀开被褥,就朝他扑了过来。他一怔之下被她扑到,她还调皮地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来。
徐清圆一个不会武功的娇娇女儿郎,这么灵活地做这连番动作,晏倾还得张臂配合她,被她弄得一愣一愣。
他低头打量钻入自己被褥中的女郎,见徐清圆耳根红透了,却从他怀中抬起眼睛,对他抿唇一笑。
她说:“我的褥子有点冷,不如你的暖和,借借你的,没关系吧?”
晏倾目光软下,抬手抚了抚她散在被褥上的青丝。她轻轻一唔,在被子下更紧地抱住他腰身,一点点往他身上蹭。
晏倾咳嗽,侧过脸。
徐清圆不解地抬头看他。
晏倾纠结一二,温声和她说:“白日宣、淫,似乎不妥。而且……你知道我身体的。”
他又咳了一声,脸色更白了:“我不行的。”
徐清圆:“……你说什么啊!”
她一下子窘了,脸红得厉害,被他说得想瞬间逃跑,但又舍不得他的腰身。
她瞪大眼睛,有些气恼:“你以为、以为……我是什么大淫。虫吗?你怎么这么想我?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女儿家!我是大家闺秀的呀,你、你胡言乱语,羞辱我。”
晏倾脸刷地红了,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他又掩口咳了两声,心想看来北里的娘子们,说得并不是全对。在和露珠妹妹的相处中,他还得自己摸索。
可是晏倾为此怅然:他本身不太懂情爱,不太能感应到别人的需求。只怕自己摸索,委屈了徐清圆。
眼下徐清圆委屈又害羞地瞪他,他便道歉,又迟疑着问:“那你过来、过来……钻入我被褥,又是什么意思呢?”
徐清圆心里惊呆。
但幸好她早有准备,早想到晏倾的呆病,会让他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她想嫁给他,便不是只嫁给完美得如神祇一般的晏倾,她同时嫁给了被病魔折磨的晏倾。
徐清圆垂下眼,温温柔柔地将脸贴于他胸膛上,轻声:“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和清雨哥哥多待一会儿。”
晏倾又一次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耳边嗡鸣,甚至以为她没有说话……如果不是她抬眼,娇俏妩媚地望他一眼的话。
晏倾手颤了颤后,仍不动声色,稳稳地拥着她,没说什么。
好一会儿,他判断着不管她说了什么,那个话题都应该结束了,他才徐徐开口,再次重复自己之前的问题:“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起身吧?”
徐清圆摇头,不太情愿。她正想撒娇,想说服他陪她多睡一会儿。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突然从他怀里坐起,掀开被褥,脸色煞白。
晏倾疑问看她。
徐清圆仓促地捂脸,快要哭了:“不不不,我们不能再这样睡下去了,新婚第一日,要给公公婆婆敬茶的呀。什么时辰了……”
她趴在床上,颤巍巍地掀开帷帘,看到外而天已经敞亮了不知道多久,鼻间一酸,更加想哭了。
晏倾则坐着,看到她趴在那里,臀线被单薄的中衣勾出非常明显的圆弧,丰润十分。青丝搭在臂上,一截雪白小腰露出来……
晏倾用手按住自己心脏,别过眼。他想找件衣裳披在她身上,却放眼看一番床榻,半晌没找到,脑中全是方才看到的……
徐清圆凑过来拉他:“哥哥你快起身吧,我们耽误时辰了!”
晏倾定神,忍着被她扯拽出来的头晕,将她按下:“别急。”
徐清圆:“怎么能不急?哥哥你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新嫁娘的难处。若是第一天敬茶就迟到,公公婆婆不喜欢我,日后可怎么办……”
她一定要下床,少有地坚定,还回头来指责他的纹丝不动。
她性情柔和,不好意思说他醒来这么久、为什么不叫醒她,只催促他与她一同起来,陪她去敬茶。
晏倾见拦不住她,只好伸臂,将她拥入怀中,她这才安静下来,疑惑抬头。
徐清圆察觉他的异常,踟蹰着轻声:“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晏倾垂眼,与她有些慌乱的目光对上。
他笑了一笑,比她镇定得多。他温和淡然的态度感染了她,让她不那样害怕。徐清圆便听晏倾平静无比地开口:
“我们家没有敬茶那种规矩,两位老人舟车劳顿,也要休憩。你平时少去走动,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些你不必多管。
“你昨日没吃多少东西,恐怕早就饿坏了。一会儿出了门,不管其他的,先去吃饭,不要弄坏了自己身体。
“什么避子汤都不必你管,我早已安排好。府中哪里你都去得,可以熟悉熟悉环境。
“因我官职缘故,因你身份敏感缘故,这两日府中恐怕会有些请帖送来,官太太们请你出门做客,你照平日言行那样应对就好,不必慌张,也不必怕自己犯错。我这样的官职,还是护得住你平安的。但你也得小心他人的试探,莫要着了道。
“我这些年少在府中待,大部分待在府中的时候也在吃药、养病,很多事情都没精力管。所以府中上下还得你自己摸索,我帮不了你太多。
“我病了很多年,经常会卧床,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