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音的嗓音在发颤,身体也在发颤,就连睫毛都在难以自持地抖动着,却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眼神中的震惊与激动几乎要溢了出来。
她已经有八年没有见到林宇唐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场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的美梦,哪怕这场黄粱大梦醒来,世间的沧海已然变成桑田,自己的红颜变成了白发,她也认了。
她欠林宇唐一个道歉……在八年前,她不该怯懦地停下脚步,不该以一种畏惧的态度远离他,不该明哲保身,不该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拒他于千里之外。
更何况,当年是她先去招惹得他。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七岁,高二下学期开学第一天,寒假虽然才刚过完,但开学那天的天气却好得不得了,天蓝如洗,艳阳万丈。
班主任要求下午三点进班报道,她卡在两点五十九进得班,本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王炸型选手,谁知道后面还跟着一个迟到的转学生——
从讲桌上抱起新学期的课本后,她转过了身,就是在那一刻,林宇唐走进了教室,身后跟随着灿灿娇阳,灼得刺目。
和班里所有的同学都不一样,他没穿校服,也可能是刚转过来所以还没有校服,他穿着一条黑色的运动裤,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脚上踩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十七岁的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微微有些发直。
真的是很帅的一个男生,其耀眼程度比起骄阳来说毫不逊色。
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惊鸿一瞥”。
那时的她如同现在的她一样,舍不得也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震碎了眼前的这美好一幕。
不过在当时,她很快就发现了,这惊鸿一幕并不只属于自己,还有台下坐着的所有同班同学。
女生们的眼睛都是直的,目不转睛地定格在这位转学生的身上,眼神中流露着难以掩盖的惊叹和欣赏。
他不属于自己,可以被所有人欣赏、追求、爱慕、用眼神和意识拥有——发现这一真相后,她挺失望的,还相当的恼怒,所以,从那一刻起,她就将他设定成了自己目标,诱捕目标,在心底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拿下他,让他只属于自己。
后来这个目标也确实是实现了,但她却没能贯彻到底。
她还以为自己要抱憾终身了呢。
没想到啊,竟然还能再次见面。
她一定要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然而林宇唐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才刚刚张开双唇,第一个“对”字都没来得及发音,他就转身走人了,徒留给她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背影。
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后背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痕,其中靠近后心的那一块像是个枪痕,看得人心疼。
怎么弄得呢?
对了,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今天是来学生家中家访的,学生叫顾别冬,身世有点凄惨,父母双亡,唯一的监护人是他的舅舅,名叫顾祈舟,是一名特警。
气氛有一点点的奇怪,顾别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自己舅舅和自己班主任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微妙,似乎是老熟人?还有,林宇唐是谁?为什么陈大美女要喊他舅舅“林宇唐”?在他的记忆中,他舅一直叫顾祈舟啊?虽然他的记忆是从六岁那年开始的。
心中冒出来了好多个小问号,顾别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问哪个好了,也不好意思直接问班主任,只好暂且压制心中疑问,先把班主任请进了门,为了化解尴尬,还说了句:“我舅穿衣服去了,他没想到你能来这么快,不然早就把衣服穿上了。”
其实,他是想说:我真没想过派出我舅色//诱你!我是个正直的好孩子!
陈染音当然明白这孩子的意思,笑着回了句:“没事。”
她是真的不介意,林宇唐要是真想色//诱她也无所谓。
随后,她低头看眼地面,问了句:“用换鞋么?”虽然这地面卫生并不怎么干净,但出于礼貌,她还是问了句。
顾别冬:“不用换。”就这垃圾地面,换个屁啊,而且他也忘记给陈大美女准备拖鞋了。
“哦。”陈染音抬起了右手,随意地撩了一下耳畔的随发,与此同时,不动声色地在屋子里环顾一圈,开玩笑似的问了句,“你们俩把家里面搞得这么乱,也不怕舅妈回来后生气?”
顾别冬一愣:“什么舅妈?我哪来的舅妈?”
陈染音一怔,歉然回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舅已经结婚了。”
顾别冬连忙摆动双手,郑重其事地为他舅澄清:“没有没有,一直单身。”
竟然是单身呀?
还一直单身?
陈染音莫名在心里舒了口气,没有再开口说话,却勾起了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顾祈舟回到卧室后就把房门给关上了,还反锁了,仿若身后跟着一只千年狐狸精。
不对,是一直缠着他的那只狐狸精从梦里跑了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
刚才,在门前,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出幻觉了。
直到现在,他仍然处于一种凌乱无序的状态中,魂不守舍,怀疑自己在做梦。
已经有将近八年没有人喊过他林宇唐了,他也已经有八年没有见到过陈染音了,甚至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谁知道她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喊了他一声“林宇唐”。
所有不可能的事情似乎都在今天变得可能了。
还是那个感觉:见了鬼了。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开,光影昏暗,更为眼前的一切都增添了一种虚幻之感。
顾祈舟整个人都是懵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索性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但这一巴掌并没有把他拉回现实,他还是懵的。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做了几组深呼吸,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终于冷静了一些,却又没有完全冷静。
上衣扔在了枕头边,他叹了口气,朝着床头走了过去,却没拿起衣服,却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烟盒,抠开盒盖之后他才发现里面只剩下一支烟了。
总比没有强。
把烟叼在嘴里,他将盒子捏扁,扔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坐在了床边,顺手拿起了打火机,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顺势向俯身,将两只手肘抵在了大腿上,将那口烟长长的吐了出来。
烟雾缭绕,遮挡了他的面容,就连那双向来漆黑闪耀的星眸都变得晦暗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