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凉谆的话,成晟旻嗤笑,扭头看向霍谨博,故作疑惑道:“谨博,百姓们经常说的四个字是什么?”
“回少爷,是官官相护。”
成晟旻再看向安平侯父子:“连百姓都知道的道理,你们这是想把我当傻子吗?”
安平侯脸色铁青:“本侯要见皇上,让皇上来决定此案该由谁来审。”
成晟旻听到这话还真犹豫了。
霍谨博出声道:“见皇上的事,侯爷就不必去了,可以让世子代劳,侯爷得和令郎一同到步军统领衙门做客。”
安平侯气笑了:“你们抓犬子还不够,竟然还敢抓本侯,你们有资格吗?”
成晟旻冷眼看他:“你利用职权包庇亲子,本官抓你天经地义。”
“来人,去把江凉广抓来。”
一队步军营兵丁瞬间脱离队伍,直奔侯府后院。
安平侯看到这一幕,肺都要气炸了:“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本侯要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告你无法无天,肆意污蔑朝廷命官。”
成晟旻不以为意,扬声道:“把安平侯绑起来。”
“是。”
步军营兵丁丝毫不管安平侯的身份,只服从成晟旻的命令。
安平侯一把推开靠近他的兵丁,面带激愤道:“成家小儿,你好大的胆子,本侯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的旨意,你敢抓我!”
成晟旻无视他的反抗:“都愣着做什么,抓住他。”
步军营的人再次靠过去,安平侯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人,很快就被绑起来。
考虑到他侯爷的身份,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没有五花大绑,只是绑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江凉广也被抓了过来,他看到安平侯也被抓,顿时吓坏了,口不择言道:“爹,和我没关系啊,都是您安排......”
“闭嘴!”安平侯眉心一跳,“成都司要重新调查几年前张老三shā • rén一案,广儿,你莫要害怕,相信皇上会还给我们一个清白。”
江凉广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那件事败露了,心里稍稍放下心:“好的爹,儿子明白。”
世子江凉谆见爹和弟弟都被抓起来,也维持不住好脸色,怒声道:“我要进宫面圣,成都司既然敢这般无法无天,那便让皇上来评评理。”
成晟旻让人把安平侯父子押出去,瞥了江凉谆一眼:“随你。”
霍谨博却道:“如今事情还未完全查清楚,安平侯府内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如果世子执意要进宫面圣,必须让我们的人随着一同前往。”
江凉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竟然敢软禁我?”
一般来说包围一座侯府,只有永康帝下令才可以做。
现如今事急从权,而且永康帝已经说了此事由成晟旻全权处理,倒也不算违反律法。
但他们用的借口是几年前的shā • rén一案,用这个理由封锁侯府,在江凉谆这里是站不住脚的。
只是成晟旻和霍谨博两人都不在乎他,唯一需要他们解释的人是永康帝,只要永康帝不不追究,其他人根本不必理会。
霍谨博淡声道:“世子有任何冤屈可以进宫向皇上陈情,除此之外,世子哪里都不能去,这座侯府的人一个也不得外出。”
江凉谆沉下脸,直觉告诉他成晟旻敢包围侯府绝对不会只是狂妄自大无法无天。
或许真的和那件事有关。
江凉谆心里暗自猜测,面上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你们这般无法无天就不怕皇上怪罪,还是说成国公府打定主意要仗势欺人?”
该抓的已经抓了,霍谨博没心思陪江凉谆闲聊,再次和留下来看守侯府的众人强调道:“记住,不准任何人离开侯府,什么理由都不可以,违者直接抓起来,另外,你们只有看守之责,不得有任何逾越之行,否则军法处置。”
“属下明白。”
说完,成晟旻便带着霍谨博离开侯府。
出了侯府的大门后,霍谨博低声道:“少爷,让府里的人盯紧安平侯府,如果他们有人能不动声色地离开侯府,就跟上去。”
成晟旻看了眼安平侯府周围的房顶和小巷,胸有成竹道:“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成晟旻来之前特意带了一辆马车,此时安平侯和江凉广就被关在马车中。
成晟旻和霍谨博骑马走在前面,低声道:“把他们关在一起,安平侯会不会叮嘱江凉广别乱说话?”
霍谨博笑道:“叮嘱再多也没用,江凉广一看就是个吃不得苦且自私自利之人,方才他都想把安平侯卖了,等到了衙门,想让他开口很容易。”
成晟旻颔首,这样一来,案子今日就能破了。
.......
霍谨博虽然在步军营待了三个月,但他从未来过一次步军统领衙门,今日是第一次,而且去的还是衙门的牢房。
看守牢房的牢头一听成晟旻抓了个侯爷进来,整个人都愣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都司大人,可有提督大人的谕令?”
超品侯爷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正五品都司可以抓的。
安平侯听到这话冷笑一声,连个牢头都知道的事,成晟旻却任性妄为,真是胆大包天,命不久矣。
成晟旻皱眉道:“皇上让本官查案的事你可知道?”
“小人略知一二。”
“知道你还在这儿问什么,”成晟旻大喝一声,“快把人关起来,本官一会儿还要审他。”
牢头只得把安平侯关起来,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偷偷派人出去将此事告诉上面的人,免得到时候出了事要自己背责任。
至于江凉广,则被带到了审讯室,成晟旻要先审他。
按照规矩,不管什么人审问犯人,都要有小吏在一旁记录下来,这是防止官吏和犯人勾结串供或者屈打成招。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成晟旻无心打破这个规矩,于是审讯室中就剩下他们四个人。
江凉广被按在座椅上,成晟旻玩味地看着他道:“你是先交代几年前的shā • rén一案,还是交代你掳走刘陈氏的过程?”
成晟旻不会绕圈子,直奔主题。
江凉广心里一跳,没想到真的被他爹猜中了,成晟旻就是借着几年前的案件调查刘陈氏一事。
按照安平侯的吩咐,江凉广开口道:“这个案子几年前就已经结了,人是张老三杀的,我没有shā • rén,至于什么刘陈氏,我根本没听说过。”
成晟旻围着他转了一圈:“行啊,和你爹待了一路,变得硬气了。”
他拿起一旁的烙铁,看着他白净的脸蛋道:“你觉得这玩意儿要是印在你脸上,会不会很疼?”
江凉广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吓得双腿发颤,额头已经冒汗,但依旧咬紧牙关道:“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刘陈氏,你对我用刑就是严刑逼供,我可以去皇上面前告你屈打成招。”
一旁记录的小吏听到这话抬头看了成晟旻一眼,似乎在怀疑江凉广这话的真实性。
成晟旻怒了,拿起烙铁就靠近江凉广。
霍谨博走过来拦住成晟旻,道:“少爷您先歇一会儿,我来问他几个问题。”
成晟旻冷哼一声,将烙铁扔下,回到桌后坐下。
霍谨博站在江凉广面前,淡声道:“让我猜猜安平侯和你说了什么,他肯定告诉你决不能承认刘陈氏之事,一旦承认这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你现在受点苦,只要不承认过几日还可以出去,更可以报复,可如果你承认了,即便你在这里毫发无损,过不了几日也会被开刀问斩。”
“我猜得可对?”
江凉广低头不语。
能让没骨气又吃不得苦的他怎么都不肯开口的理由只有一个——比起吃苦,他更怕死。
安平侯很了解这个儿子,知道和他讲大道理没有用,直接告诉他招了就会死比什么都管用。
霍谨博也不在意江凉广不说话,继续道:“不知安平侯有没有告诉江少爷,这件事牵扯到了大皇子。”
“大皇子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当你们安平侯府和大皇子同时牵扯到一件案子里时,你觉得皇上会怎么选择?”
“如果江少爷想不明白,我有个现成的例子可以给你解释清楚这件事。”
“几年前,安平侯就面临过一次相同的选择,安平侯为了保全江少爷,故意将shā • rén的罪名按在张老三头上,江少爷不仅毫发无损,还得了一个指证犯人的美名。”
“我想江少爷应该还不算安平侯最疼爱的儿子吧?皇上比安平侯权势更大,大皇子又比江少爷受宠,你觉得皇上会如何选择呢?”
江凉广的神色从麻木变得迟疑。
是啊,皇上那么宠爱大皇子,不可能让大皇子背上强抢民女的丑闻,那谁最适合替罪羊呢?
显然没人比他爹更合适。
江凉广开始慌了,他以为自己有机会出去才会咬紧牙关,可若是永康帝下定决心让安平侯府当替罪羊,那他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
霍谨博注意到他的迟疑,勾唇笑笑,继续蛊惑道:“不知江少爷可还记得张老三明明杀了人为何却只判了一年?”
江凉广抬起头看向霍谨博:“你想说什么?”
霍谨博幽幽道:“因为他主动认罪伏法,在律令中,坦白从宽,以及主动交代事情原委是可以减刑的。”
江凉广本来绝望的眼神开始出现一丝光亮,哑声道:“真的?”
霍谨博含笑道:“当然,这些话都是要被记录下来的,我怎会说谎?”
霍谨博还指了指一旁的小吏。
霍谨博确实不算说谎,本来该凌迟处死因为主动坦白变成秋后问斩,也算是减刑了。
江凉广看了一眼小吏,点头道:“好,我说。”
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他也想活下去。
霍谨博并没有看错江凉广,这人自私自利,凉薄无情,出卖起亲爹来毫不手软。
“刘陈氏本来是张老三想要献给我的,我还带人特意去看了,本想着找个好机会把人掳走好好享用,没想到这事被爹知道了。”
“我以为爹又要骂我一顿,可爹没有,他一反常态问我刘陈氏长得如何,我就说极美,然后爹就让我放弃染指刘陈氏,这个人他要献给大皇子。”
“爹给大皇子去了信,大皇子回信极快,他信中没提刘陈氏,却让爹处置刘陈氏之夫刘亮,爹就明白了大皇子的意思,大皇子是要爹替他铲除障碍。”
“爹把这事交给我去办,我就去找张老三,让他想办法弄死刘亮,张老三果然有办法,刘亮很快就进了大牢,我就趁机带人掳走了刘陈氏,将她关在一处别院中。”
霍谨博立刻问道:“刘陈氏现在可还在那里?”
“早就不在了,”江凉广摇头,“爹总是怕我坏事,根本不放心我找的地方,他又把人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爹没告诉我。”
霍谨博皱眉,问道:“世子可知道此事?”
“当然知道,”江凉广眼中浮现一丝怨怼,“从小爹就喜欢大哥,从不瞒着他任何事,这次掳走刘陈氏的计划大哥全程都有参与,我怀疑最后从我那里带走刘陈氏也是大哥的主意,大哥就是见不得爹重用我。”
霍谨博顿时神色一凛:“少爷,江凉谆比我们想象中得要重要,您快去看看安平侯府的情况,最好亲自在那儿盯着。”
成晟旻立刻站起身:“我这就去。”
江凉广已经招供便没了价值,霍谨博让人把江凉广带走,同时吩咐道:“把他和安平侯关在一起,让他们父子好好聚聚。”
江凉广刚被带走,一个穿着圆领官袍的中年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他扫了一眼审讯室,皱眉问道:“成都司呢?”
霍谨博看了眼这官员,拱手道:“都司大人有事离开了,敢问大人有何吩咐?”
中年人皱眉道:“本官听说成都司抓了安平侯?”
霍谨博一听就知道这中年人的来意,冲方才记录的小吏使个眼色。
小吏还算聪明,立刻捧着供词走过来道:“林郎中请看。”
此人就是步军统领衙门的郎中,一般来说只要九门提督不在,步军统领衙门就是郎中说了算。
当然,这指的是断案审案之权,他指挥不动步军营的将士。
林郎中接过供词刚看了一眼,便瞳孔一缩,收起原本的漫不经心,对这张供词多了几分重视。
等他看完供词,看向霍谨博问道:“你就是成都司身边的经承?”
成晟旻自从出了敢于调查刘副将那事后,就在步军统领衙门出了名,霍谨博整日待在他身边,自然也被人知道。
霍谨博微低头道:“正是。”
林郎中指指这份供词:“你很会审案,有没有兴趣来本官手下做事?”
霍谨博愣了:“多谢大人厚爱,只是属下不仅是成都司的经承,还是国公府的下人,此事由不得小人做主。”
“下人?”林郎中还真不知道这事,面带遗憾道:“可惜了。”
别看步军统领衙门和刑部并称为南北衙门,论断案能力,步军统领衙门远远比不上刑部,他们这里的专业人员太少,更多的时候还是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遇到大案就抓瞎。
好不容易看到个有才能的,结果还是国公府的下人。
若霍谨博只是一个经承,跟在他身边显然比跟在成晟旻这个武将身边更有前途,他相信霍谨博知道怎么选择。
可霍谨博现在身不由己,成国公府放人的可能性也不大,林郎中只得放弃。
“既然江凉广已经招了,那安平侯父子就继续关着吧。”
林郎中将供词放下就离开了审讯室。
霍谨博没想到林郎中这么好说话,倒是省了许多事。
霍谨博拿起供词道:“我可以把供词带走吗?”
小吏有些为难:“这是要存入案牍房的。”
“那重新抄写一份可否?”
小吏点头:“可以。”
霍谨博习惯考虑最坏的结果,供词多誊写一份总没有坏处。
......
霍谨博一离开步军统领衙门,便直奔安平侯府。
成晟旻正在这里守着,见霍谨博到来,道:“江凉谆真沉得出气,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霍谨博在府门前站了一会儿,道:“我们再去见见江凉谆。”
成晟旻摇摇头:“你去吧,我在这看着。”
成晟旻在这里盯着比进府更有用。
霍谨博便带着几十个步军营兵丁进入侯府,侯府里还有众多护卫,多带些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安平侯府前院大堂
江凉谆见到霍谨博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讥笑道:“成都司不来,却派来一个下人想做什么?”
霍谨博面色不变:“我来给世子看一样东西。”
说完便把供词取出来,放在江凉谆面前。
江凉谆看完脸色大变,用力一拍桌子:“你们竟对舍弟屈打成招,逼他说假话陷害侯府,用心未免太过阴险。”
江凉谆又不傻,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下来。
霍谨博看着愤怒的江凉谆,淡淡道:“世子莫要含血喷人,我们对江少爷什么都没做,如果不信您可以去牢房看看,我们只是晓之以情,江少爷深明大义,决意大义灭亲。”
江凉谆打死不承认这份供词,认定霍谨博用了别的方法,逼得江凉广不得不说谎。
霍谨博站起身:“世子不信我也没办法,相信皇上慧眼如炬,会看清楚谁是谁非。”
走之前,霍谨博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凉谆一眼。
江凉谆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府门外
成晟旻忙问道:“谨博,你去和江凉谆说什么了?”
“告诉他江凉广招供的事。”
“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霍谨博含笑道:“也可能是引蛇出洞。”
成晟旻似懂非懂,但还是叮嘱众人把眼睛瞪大,不准放任何一个人离开侯府。
时间渐渐流逝
两人今日一大早就到了侯府,如今已经到了正午,他们都饿了。
成晟旻让人去附近的酒楼订菜送到这里来,负责监视安平侯府的兵丁轮流用饭。
从侯府中搬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两人就坐在侯府门前的大街上用饭。
成晟旻咬牙道:“不搞清楚刘陈氏的下落,我今天就不走了。”
霍谨博看着安平侯府紧闭的大门陷入沉思,从他告诉江凉谆那份供词已经过去许久,江凉谆竟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笃定他们找不到刘陈氏,还是自知逃出去也会被盯上还不如不逃?
又或者另有隐情?
霍谨博有些搞不懂江凉谆的心思,他了解过这个人,作为侯府世子,他无疑是合格的甚至非常优秀,安平侯自幼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不似江凉广的胡作非为,江凉谆聪慧有才学,办事沉稳有度,得到过很多人的夸赞。
这样的人,不管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如何,最起码应该不是冲动之人,更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很清楚现在是安平侯府的生死存亡之际。
哪怕有江凉广的供词,只要没找到刘陈氏,他们就还有狡辩的机会。
所以现在把刘陈氏藏得隐蔽些就变得极为重要。
安平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管刘陈氏被藏在何处,看守的人恐怕已经开始惴惴不安,只要他们慌张就会有所动作。
大皇子以及安平侯名下的各处庄子都有人在监视,只要有动作就会被发现。
只是若只干坐着等消息,不确定性太大,很可能会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