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谨博已经呈上苏州官府和四大盐商同流合污的证据,永康帝自是不会无动于衷。
他立刻下旨任命吏部侍郎成晟然为钦差,前往苏州调查此事,一旦查证无误,便将涉及其中之人悉数革职,新的接任人选已经选出来,届时可以直接接任。
除此之外,永康帝还从翰林院选出来一批候补官员,去填补苏州那些官缺。
苏州官场即将要大换血,这本该是个极轰动的事,但这件事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盖住了风头。
昭睿郡王将整个天香教连根拔起!
这个消息由永康帝亲口说出,很快传遍朝野内外。
这个五月初才认回皇室,紧接着便出游江南,还不曾在京城怎么露脸的郡王,竟然不声不响地办了件大事。
众人忍不住怀疑霍谨博去江南的真正目的。
恐怕出游是假,办差才是真。
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意义,他们必须正视一点,这位本该根基浅薄的郡王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扭转了这种劣势,他在朝学的声望已经不弱干几位皇子。
众多皇子中,有谁立的功劳能越过他?
其他几位郡王就是在六部办事再得力,也比不过霍谨博铲除天香教的功劳。
甚至,根本没有可比性。
一时间,众皇子党的心情都很复杂,本想着永康帝年事已高,霍谨博不过刚刚认祖归宗,而且又没及冠,比起几个兄长,他落后得实在太多。
可谁又能想到,还能这么弯道超车。
这位郡王,用实力证明他虽年少却丝享不弱于诸位兄长,甚至远超之。
已经成年的诸位皇子中,也只有素有贤名的二皇子和声名鹊起的九皇子能与之较量。
可让众皇子更不安的是,这么重要的差事,永康帝为何要交给霍谨博,这么个还没及冠的少年?
莫非他们几人还不过一个少年?
比起霍谨博的功绩,永康帝的心思显然更加重要。
但不管怎么说,经此一事,霍谨博在朝中不再是小透明,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与此同时,他也成了众皇子的心腹大患,没人会再轻视他。
勤政殿
永康帝单独召见了柳修严。
"柳爱卿,朕记得阳青琥是你的门生,他能就任苏州同知还是你举荐的,是也不是?"
柳修严跪在地上,羞愧道∶"微臣识人不明,万没想到此人竟敢胆大妄为和地方盐商勾结,意图欺瞒朝廷,请皇上降罪。"
永康帝淡淡地看他∶"柳爱卿没想到的事可不止如此。"
阳青琥还做了什么?
柳修严心里有些不安,道∶"请皇上明言。''
"阳青琥早就被天香教收买,在他的书房中不仅找到和你的书信往来,还找到他和天香教余孽勾结的证据,柳爱卿,这就是你的好门生啊!"
什么!
柳修严心里骇然,阳青琥竟然和天香教有来往。
这个鑫货!
"皇上明鉴,微臣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阳青琥在柳修严的众多门生中,算是能力出众且知情识趣的一个,柳修严对他很是看重,甚至打算过几年就把他调来京城。
因为看重,两人经常有书信往来。
谁能想到阳青琥竟敢和天香教勾结。
柳修严如今都要恨死他了。
他都不敢想永康帝现在是什么心思,天香教连造反都敢,得知阳青琥和柳修严的关系后会不会试图拉拢收买柳修严,在阳青琥给柳修严的书信中有没有隐晦提及此事?
这些都是未知。
柳修严甚至不能辩白一句,这种事越描越黑,他只能言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永康帝紧接着又道∶"令郎似乎曾经在江南游学了一段时间?"
这本就是事实,柳修严点头。
"令郎素来聪慧,天香教在苏州那般猖狂,他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永康帝说得轻飘飘,柳修严却是身体一僵,浑身发冷。
"微...
"朕自是相信柳爱卿的忠心,朕单独召见柳爱卿便是不想此事传开,朕很欣赏令郎的才干,等他养好身子可要好好为朝廷效力。
柳修严想要解释的话全都被堵在喉咙里,他只得道∶"皇上隆恩,微臣父子感激不尽。"
永康帝拿起一份奏折,道∶"跪安吧。"
柳修严躬身离开了勤政殿,背后都已经湿透。
他自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柳公钊有没有发现苏州的天香教,他根本不敢保证,正是那一丝心虚让他如坐针毡。
柳修严对朝廷是否忠心,永康帝其实并不怀疑。
但阳青琥是柳修严的门生,还是他寄以厚望的门生,他和天香教勾结,柳修严却一点都没察觉,永康帝敲打他很正常。
没有公开在朝堂上说此事,已经是永康帝给柳修严留面子。
至于提起柳公钊,实在是机缘巧合。
霍谨博给永康帝的家书中恰好提到了柳公钊,说起柳公钊在江南游学时颇有才名,还曾经和江南一些才子交流诗词歌赋,据说得了不少江南花魁的青睐。
霍谨博的家书很少提正事,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重点,提起此事也不过是调侃的语气。
永康帝很欣赏柳公钊,旁人评价柳公钊多智如妖,永康帝虽觉得夸张了些,却是认同他的聪慧。
永康帝一直没放弃调查天香教,他在卫国各地都派了探子,派霍谨博去江南,便是因为探子探到天香教在江南出没。
永康帝是明君,但他同样有帝王的通病—多疑。
看完阳青琥勾结天香教的证据,再从家书中看到柳公钊去过江南的事,永康帝下意识就会多想些。
不过也仅仅是多想,他不会仅凭这个就怀疑柳修严父子的忠心。
柳府
柳修严一回府便去见柳公钊,道∶"公钊,你没和江南的天香教有过来往吧?"
柳公钊正靠坐在床榻上,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也治不好他的病,这病平日里还好,起码能走动,一入冬就变得格外虚弱,只能卧床休养。
"儿子咳咳
刚开口便感觉到喉咙发痒,咳嗽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儿子自然不会那么傻。"
柳修严松了口气,道∶"方才皇上召见为父,为父才知道阳青琥和天香教有勾结,再加上你曾经在江南待过一段时间,难保皇上不会多想,不过只要没有证据,就不会有大碍。"
"阳青琥和天香教勾结?"
柳公钊皱眉道∶"我去苏州的时候见过他,我曾经试探过,他不像是和天香教有勾结。
柳公钊确实发现了苏州有天香教,甚至也察觉到官府有天香教的人,所以才会出言试探阳青琥。
柳修严猜测道∶"可能是阳青琥伪装得太好,或者是你离开以后的事。"
"阳青琥亲口招供了?"
柳修严摇头∶"这倒没有,是派去抓他的人在他的书房发现他和天香教有来往。
柳公钊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问道∶"阳青琥会不会被押解进京?"
柳修严道∶""他不过是个小小通判,皇上已经下令直接斩首,成晟然到了苏州后就会督办此事。"
听到这话,柳公钊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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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灭天香教后,霍谨博无事一身轻,再加上成晗菱的伤好得差不多,两人便痛痛快快地在江南游玩。
在苏州玩腻了便去杭州,杭州腻了就去扬州,总之一点也没有要回京的打算。
霍谨博不提回京,成晗菱自然也不会提,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结果在船上待了一个多月,又因为受伤休养了许久,若是不玩够本她才不想回京呢。
就这么撒欢玩了一个多月,直到成晟然到了苏州,两人才收敛下来,回苏州去见成晟然。
见了后,成晟然第一句话就是∶"皇上让你随我一起回京。''
霍谨博点头。
成晗菱失望道∶"我们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呢。"
成晟然皱眉∶"都玩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够?"
成晗菱瘪嘴。
霍谨博道∶"都怪我,之前一直在查案没时间陪郡主出去玩,本来说好来江南游玩,因为我耽误了一个月时间,别说郡主了,我也没玩够呢。"
成晗菱见霍谨博替她说话,冲成晟然得意一笑。
成晟然眉心一跳,挥手道∶"小妹先回去,我和王爷有话要说。"
成晗菱点头∶"我去让厨房准备午膳。"
等成晗菱离开,成晟然道∶"你们遇刺的事我都听说了。"
霍谨博身体一僵,道∶"是我害郡主受伤了。"
说好的会保护好她,结果他一点事没有,成晗菱却受伤了,是他失信了。
成晟然沉声道∶"此事已经过去,我若是再责怪什么也于事无补,但你的身份注定危险重重,在苏州是如此,回到京城同样是如此,你要多警惕一些,莫要再出现这种事。"
成晗菱替霍谨博挡箭,成晟然心里既心疼又生气,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恨不得把霍谨博暴打一顿,也就是这会儿冷静下来。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成晟然想的是将来。
京城就是个大泥潭,霍谨博已经深陷其中,成晗菱和霍谨博走得近,难保她不会被殃及。
霍谨博点头,郑重道∶"我知道。"
说罢此事,两人沉默一会儿,成晟然问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虽未明说,霍谨博知道成晟然问的是什么。
霍谨博道∶"世子觉得,我有的选择吗?"
现如今这情况是,不争就会死。
对于这个答案,成晟然并不意外。
"爹对皇上忠心耿耿,只要皇上还在,就绝不可能参与夺嫡之事。"
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若是永康帝不在了,成运昶就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爹远在定州,到时即便有心,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而且成运昶绝不会造反。
霍谨博道∶"世子莫非对我没信心?"
成晟然揉揉额头,道∶"事情瞬息万变,今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好。"
霍谨博的能力毋庸置疑。
可若是只凭能力便可以决出胜负,古往今来的夺嫡之路就不会布满鲜血了,为了那个位置,那些人势必会手段尽出。
霍谨博经历得终究还是太少了。
霍谨博沉声道∶"那就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成晟然听言看他,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不是不担心,只是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尽力而为。"
成晟然道∶"说得倒也是。"
"不过,虽然你现在的名望已经不低,但你的班底太弱,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听到这话,霍谨博脑中便想起一个人。
"确实有个人,不过等我回京见见他再说吧。"
"等决定了告诉我,我帮你安排。"
成晟然身为吏部侍郎,任免官员本就是他的权利。
"多谢世子。"
成晟然此言便是确定站在他这一边了。
其实这一点,从霍谨博认回皇室开始,两人心中便有默契,只是今日才说开罢了。
成晟然淡淡道∶"好好对小妹。"
霍谨博点头。
成晗菱是他前进的动力和信念,她那么娇气,必然受不了被人钳制。
他只想让她自由自在,不必因为任何外因被迫改变自己的性格。
"用膳啦。"
片刻后,成晗菱亲自来喊他们用膳。
成晗菱拉着霍谨博的手,看向成晟然道∶"大哥,我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的菜。"
成晟然看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觉得霍谨博没那么顺眼了,淡淡嗯了一声,率先抬脚离开。
成晗菱很不满意∶"什么嘛,都不夸夸我的。"
霍谨博握紧她的手,轻声道∶"有没有准备我喜欢吃的?"
"当然。"
霍谨博立刻夸赞道∶"郡主太贴心了。"
成晗菱顿时眉开眼笑,道∶"还是谨郎好。
听到两人的对话,成晟然眉心直跳,加快了步伐。
果然,妹婿这种存在就不可能讨喜。
吃饭时,成晗菱问起成晟旻。
成晟然道∶"皇上已经把晟旻调到定州,爹让他从小兵做起,若是吃不了苦就趁早滚回来。
定州是卫国边境,苦寒之地,和京城锦衣玉食的生活犹如天壤之别,对于成晟旻来说,第一步就是适应定州的生活。
很多时候,不是一腔热血就可以。
成晗菱道∶"坚持不下去正好,免得一年见不了几次。"
成晗菱巴不得成晟旻坚持不下去。
成晟然道∶"是他执意要去边关,若是灰溜溜回来,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说是受不了就滚回来,其实从成晟旻踏出那一步开始,他就没了回头路。
成运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是雾种,他只会训练成晟旻适应定州的生活,肯定不会让他当个懦夫。
成晗菱听言垂头道∶"定州有什么好的,爹在那里待了一辈子,二哥也要如此。"
她不是不知道家国情怀,可她私心里还是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
托天香教的福,他们已经把四大盐商和苏州官府勾结的证据收集齐了,成晟然的工作就轻松很多,只要去调查那些证据属不属实,然后把那些人悉数革职,换成他带来的官员便是。
值得一提的是,苏州知府马如龄比起其他人,犯的错不算大,而且之前他也算立了功,再加上霍谨博帮他求情。
成晟然没有将他革职,只是官降几品,贬到其它地方当县令去了。
比起其它被革职甚至抄家的人来说,马如龄的下场明显要好一些。
霍谨博会帮马如龄求情,不仅仅因为他办事还算得力,更重要的是在天香教对马如龄的调查中,发现马如龄的背景并不简单。
他似乎和京城某个大人物关系密切。
只是那人是谁,天香教并未查出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并不妨碍霍谨博结个善缘。
反正马如龄的罪行可轻可重,全看成晟然如何处置。
等成晟然处理完苏州的事,三人便一同踏上回京的路。
等他们回到京城,已经是永康三十二年的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