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王大师神仙托梦兜底,再加上霍谨博查出幕后操纵舆论之人,持续了数日的谣言终于消失。
那日,众多百姓跪在午门前,请求永康帝的原谅。
永康帝如以往那般宽厚仁慈,言明此乃小人作祟,与百姓们无关。
得了此话,百姓皆高呼皇上圣明。
风向瞬间改变。
舆论便是如此,其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不要试图和百姓讲道理,有时候相对道理而言,他们更信鬼神。
霍谨博和柳公钊的见面,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两人本就是不同立场,表面的和谐维不维持意义不大,他们都看对方不顺眼,只是暂时没有撕破脸罢了。
柳公钊此人聪明,但性格偏执,控制欲强,对付这种人,就是要一次次破坏他的谋划,怄也能把他怄死。
回到王府后,霍谨博让任居远来见他。
“能这么快抓到贼人,你功不可没,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入朝堂,你的任命很快就能下来,二是进王府,本王的属臣还不曾定下来,你若是愿意,可进王府任长史。”
得封郡王后,霍谨博便有了设置属官的资格,只是因为他刚刚认祖归宗,手里可用之人不多,免得招进来一些污七八糟的人,还不如空着。
王府的属官,除了长史,还有典仪,典膳之类的官职,这些人有没有关系不大,不过就是郡王府的排面,霍谨博并不是太在意。
但长史有没有很重要,长史负责帮霍谨博处理一切公务,同时还要统筹王府的其他事情,可以说,霍谨博若是想轻松一些,不用什么事都事事亲为,长史必须有。
任居远,就是他看重的长史人选。
按照卫国的规定,郡王府的长史官居正六品,自是要比翰林院编修官阶高,但只要任居远入了郡王府,那今后就是霍谨博的人。
霍谨博给他两个选择,便是在让他选择今后的路。
他可不想自己培养的人最后转头投向他人,从一开始就定下来更稳妥些。
任居远听言并未迟疑,道:“下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任居远从不缺少搏一搏的勇气,永康帝年迈,他若是按部就班地进入朝堂,过不了多久朝堂就会发生大变化,到时候新帝登基,只会提拔自己潜邸时的心腹,他想要有出头之日不知得等几年。
及早站队,得从龙之功,才能让他一步登天。
会试后,任居远就在默默观察诸位皇子,直到今日,二皇子基本废了,六皇子又是个没脑子的,有资格争皇位的也就只剩下九皇子和霍谨博。
更何况,霍谨博在身份上还有一个其他皇子都没有的优势。
从霍谨博找他的那一刻,任居远就下定了决心。
今日不过是把事情挑明罢了。
霍谨博笑道:“本王会去找父皇说此事,你耐心等待几日。”
“是。”
......
霍谨博刻意等谣言的事过去几日后,才进宫去见永康帝。
一走进勤政殿,霍谨博便看到永康帝脸色不对劲,关心道:“可是有事需要儿臣为父皇分忧?”
永康帝叹气道:“朕方才去看老二,他执意要回郡王府。”
霍谨博道:“那二哥的腿?”
提起这个,永康帝心中叹息,道:“他的左腿被砸得太厉害,太医只能帮他把腿保住,但完全恢复的可能性不大。”
落下腿疾是避免不了了,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要变成瘸腿,永康帝知道后心里都难受。
霍谨博提议道:“不如张贴皇榜,看看有没有擅长此道的神医?”
永康帝点头:“你有心了,也只好如此办,老二还年轻,朕真不希望他余生皆是如此。”
说罢此事,永康帝看他道:“你来见朕有何事?”
霍谨博这才说道:“儿臣府里还没有长史,什么事都得儿臣一个人处理,总是有些忙不过来,这不是来向父皇求助了。”
永康帝失笑道:“你几个哥哥都没提长史的事,你倒是先开口了。”
长史,不仅是朝廷派去的助手,同时也会替朝廷监视王府的动静。
不过霍谨博只是个郡王,又没有封地,监视的意义不大,反倒是助力大些。
霍谨博苦笑道:“几位兄长手中多的是可用之人,可不像儿臣这么可怜。”
永康帝道:“得了,别跟朕卖惨,你想要长史朕派给你便是,你可有中意之人?”
“有,”霍谨博忙点头,“儿臣觉得翰林院编修任居远不错。”
好歹是今年刚结束的会试,又是自己钦点的探花,永康帝自是记得任居远。
“此人才学倒是不差,只是性子狠了点,身上没有一点读书人该有的仁善,你怎么看中他了?”
霍谨博道:“任居远性子是差了点,可儿臣看中的是他的能力,反正他性子再差也是儿臣的长史,儿臣有把握用好他。”
永康帝摇头道:“朕是担心他在外面惹了祸,丢得的是你的脸面。”
“任居远瞧着挺沉稳的,可不像会是生非之人。”
永康帝见霍谨博主意已定,也不再强求,道:“罢了罢了,既然你看中他,朕便把他给你。”
左右不过是一个官员,用不顺手再换便是,他不能事事替霍谨博操心,他总要学着会用人。
霍谨博大喜:“多谢父皇。”
永康帝摆手:“小事罢了......你已经从江南回京许久,想必应该休息够了,从明日开始进宫帮朕处理奏折。”
这本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只是因为江南一事耽搁了几个月。
霍谨博应道:“儿臣遵命。”
......
永康帝动作很快,当日便下旨调任居远去当昭睿郡王府的长史,永康帝也没有厚此薄彼,连带着把其他几位郡王的长史也封了,皆是翰林院有才学能力也不差的人。
真比较起来,任居远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不仅是才进翰林院的新人,传闻性子也不好,进了翰林院几个月,也不曾有一个交好之人。
任居远得了旨意后,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淡定地把东西收拾好,就去找霍谨博报道。
从今日开始,他身上就印上了昭睿郡王的标签。
霍谨博直接将府里这几日积累的公务交给他。
从霍谨博认祖归宗到现在,时不时就能得到永康帝赏赐的东西,奇珍异宝就不用说了,更多的还是在京城铺面还有几个庄子。
永康帝赐下庄子,可不是只赐庄子,还有庄子周边的那些地,以及庄子上的仆人和佃户,这些都是一并赐给霍谨博。
因此,霍谨博现在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富人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事情越来越多。
霍谨博其实很不耐烦处理这些杂事,意义不大还浪费时间。
如今任居远一来,霍谨博只觉自己解放了,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任居远。
任居远自是不会说什么,任劳任怨地帮霍谨博处理杂务。
当然,霍谨博把府里的杂务推给任居远,他自己也没得轻闲,次日他便去勤政殿帮永康帝处理奏折。
永康帝直接让高应把各地官员呈上来的请安折子交给霍谨博。
不在京城的官员们就靠请安折子和永康帝联络感情,霍谨博一听看请安折子,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个枯燥的差事。
但为了表示永康帝对众官员的关心,每次呈上来的请安折子,永康帝都是认真批复,而且是针对官员请安折子的内容批复。
永康帝如此行为,自是能官员们心暖,但同时也大大加大了永康帝的工作量。
霍谨博陪着永康帝看了一日折子,他严重怀疑永康帝之前病重是累的,他实在太勤勉了,对政务又是格外认真,这般既耗费体力又耗费精力,很容易把身体弄垮。
等霍谨博将要离开时,劝解道:“父皇要保重龙体才是。”
永康帝放下御笔,道:“太医们天天叮嘱朕,朕自有分寸。”
霍谨博便拱手退了下去。
次日,大朝会
霍谨博和几位郡王皆穿着蟒袍站在最前列,二皇子因腿疾在家休养,四皇子忙着给二皇子找神医也没来。
朝堂上也就剩下六皇子,九皇子和霍谨博。
永康帝还没来,众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他们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放在霍谨博身上。
消息灵通的都知道霍谨博昨日在宫里待了一日,霍谨博做了什么无人知晓,可能在勤政殿待一整日,这本就说明永康帝对霍谨博的不一般。
再加上霍谨博的名望越来越大,很难不让人对他心生警惕。
九皇子属于其中最郁闷的,他明明有机会一开始就弄死霍谨博,结果没做,现在一步步看着他做大,心里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对霍谨博的江南之行并不以为意,甚至怀疑是永康帝故意偏袒霍谨博,让他去江南就是为了送给他这场泼天的功劳。
九皇子心里愈加不平衡。
大皇子在时,他们这些儿子就没什么存在感。
现在好了,大皇子被圈禁,永康帝终于看到他们了,又冒出来一个嫡子,彻底把永康帝的目光吸引过去。
刚认回来便为了他大封皇子,之后又为了他的声望,故意派他去剿灭天香教,真是一步步在在他铺路。
九皇子心中冷笑,同样是儿子,父皇的心真是偏得没边了。
若是霍谨博知道九皇子的心思,只想送他一句——脑补要不得。
永康帝一开始对他只有愧疚,能有今日的重视,是他用心谋划且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才换来的,这年头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地疼爱和偏宠,尤其是半路认回来的儿子,亲情更需要慢慢培养。
说起来,大皇子才是人生赢家,只是他自己把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同时也是他的无能,助长了下面几个皇子的野心。
随着永康帝进来,大朝会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这次大朝会足足开了一个多时辰,早朝的重点依旧在安置百姓上,天气越来越冷,朝廷之前紧急盖了一片木屋,勉强遮风还行,可没法预感,因此需要朝廷出资给百姓置办御寒衣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因为地龙翻身无法开工的商铺,以及因此失业的百姓们,这些人也需要朝廷去安抚。
整个早朝,一多半时间都在讨论这件事。
等早朝结束,众人都缓缓松了口气,只是还不等把气松完,便看到霍谨博自然而然地随着永康帝一同离开。
????
方才皇上有让昭睿郡王跟着吗?
六皇子和九皇子对视一眼,心中愈发不安。
霍谨博随永康帝一同回了勤政殿,依旧是看请安折子的一天,永康帝没有让霍谨博接触别的,就只让他看请安折子。
如此过了几日,永康帝问道:“是否觉得枯燥?”
霍谨博摇头:“儿臣受益良多。”
“说说看。”
“儿臣才知道仅仅是一县之地,治理起来也不容易,断案诉讼之事有一件处理不好,就会导致百姓对官府不满,影响官府的信用,一些民风彪悍的地方经常有斗殴之事发生,父母官更加不好当,还有些偏远县城甚至出现当地富户集体找借口拒绝交税的情况,当真是胆大包天,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这一道道的请安折子中不仅有官员对永康帝问候,还有各地一些情况的介绍。
永康帝道:“朕只有一个人,深知一人的精力有限,送到朕手里的奏折都是经过秦爱卿和柳爱卿筛选,唯独这请安折子朕不允许他们筛选。”
“朕久居京城,虽多次出巡,可去过的地方和整个卫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朕是皇帝,朕要了解朕的子民都在过怎样的生活。”
“因此朕鼓励官员给朕写请安折子,只要他写了,朕就认真批复,朕坚持了三十年,你如今能看到的这些是朕用真诚换来的。”
正是永康帝认真地批复,让各地的官员知道自己写的东西永康帝有认真看,而不是简单的圈红。
正是如此,官员们才愿意和永康帝说心里话。
这种情况在永康帝刚继位时根本不可能出现,那会儿写请安折子的人并不算多,即便写了也是长篇对永康帝的赞美,是真真切切的无趣且没有意义。
是永康帝三十年的坚持换来这一切。
听到这话,霍谨博心中对永康帝满是敬佩,以真诚换真诚。
一个帝王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永康帝看着他道:“从今日起,由你批复各地的请安折子。”
霍谨博面色微变,却是没有推辞,正色道:“儿臣遵命。”
永康帝欣慰地点点头。
他希望这份真诚能继续下去。
皇帝是九五至尊不假,可皇帝长时间待在皇宫,卫国的疆土不是只有皇宫这么大,他需要了解各地的情况,若他对其他地方漠不关心,就会有官员心生歹心,做出欺上瞒下之事。
便是现在,亦有欺上瞒下的事发生。
永康帝不奢望完全杜绝这件事,最起码应该减少此类事的发生,想要做到这些,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官员自身的修养上,皇帝同样应该做到自己该做的。
所以永康帝允许各地官员给自己写请安折子,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只要他递了折子,沿途的驿站就得把折子完好地送往京城,胆敢在这个过程动手脚的,皆会被永康帝以最严厉的刑罚处置。
随着霍谨博话音落下,高应捧着一支毛笔放在霍谨博的书案上,同时还有红墨。
沾了红墨的毛笔有个名字,名为朱笔。
在卫国,除了记录犯人的名籍时用朱笔,其他人并不会用朱笔。
更多时候,朱笔是帝王的专有权力,因此皇帝批阅奏折又叫朱批。
同样是批阅奏折,秦守洪和柳修严两人帮永康帝处理奏折,都会附上自己的意见,用得依旧是黑墨。
霍谨博看着面前这只朱笔,随着在这个世界待得时间长了,很多事情他都有些了解,最起码他知道朱笔并非一般人能用。
但这只朱笔又是永康帝给的。
霍谨博只犹豫一瞬便拿起朱笔,既然永康帝给了,那他用就是了,反正永康帝就是最大的规矩。
想罢,霍谨博便打开一份请安折子,仔细翻看。
永康帝没教他怎么批复奏折,但霍谨博前世批改过众多文件,只是把前世简练的话稍微变得复杂一些便是。
同时要牢记永康帝说的真诚,批复的话不能太过官方,也不能显得高高在上,平易近人些最好。
心里闪过众多念头,霍谨博便开始批复奏折。
落笔的时候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还好他一直有在坚持练字。
两人就这么坐在书案后,各自处理奏折,殿内只有落笔的声音,宫人们根本不敢发出声响打扰到两人。
直到高应提醒永康帝该用午膳了,才打破了方才安静的氛围。
永康帝放下朱笔,道:“还真有点饿了,走吧,陪朕去用膳。”
霍谨博点头跟上。
两人便来到偏殿,永康帝的午膳和其他帝王相比有些寒酸,桌上只有十道菜,桌子是长桌子,挺长的那种。
第一次陪永康帝用膳的时候,霍谨博就在想那些菜永康帝怎么够得着,直到一个宫女拿着公筷为永康帝布菜,他才恍然大悟。
霍谨博同样够不着,宫女便询问霍谨博的喜好,然后帮他夹菜。
他已经陪着永康帝用了几日的午膳,但他依旧不习惯这种吃饭方式,想吃什么得让别人帮忙夹,而且一点也没有和家人吃饭的感觉。
都不如他在国公府用饭的感觉好,那时候他们几个人围着一张圆桌,不会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现在想想,那会儿其实也有丫鬟布菜,但融洽的氛围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霍谨博陪着永康帝用完午膳,两人便坐在榻上下棋,这也是两人这几日的习惯。
两人每天都会下一盘棋,然后永康帝就会去休息,霍谨博则是继续处理奏折。
两人坐在棋盘两侧,永康帝开口道:“方才用膳时,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永康帝早就发现了霍谨博的不对劲,只是直到今日才问出口。
霍谨博听言,略有些尴尬道:“可能是儿臣并未在宫中长大,并不是太习惯这样的用膳方式。”
永康帝问道:“你习惯什么?”
“儿臣每次和郡主用膳,其实就是一张方桌,不需要人布菜,自己想吃什么就夹什么。”
永康帝淡淡点头,道:“宫里的规矩就是如此,你今后习惯就好。”
霍谨博点点头。
心里却不是很认同,这种缺少人情味的用膳方式,不论多久他都适应不了。
永康帝一开始并不是如此,当初先帝还没登基时,他们也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是当皇帝时间长了,总有人在你耳边提醒各种各样的规矩,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霍谨博的不习惯在永康帝意料之中,他并不在意,这种事时间长了就好。
说完这事,两人便开始下棋。
他们说是下棋,其实更像是教学,永康帝其实并不是个温和的老师,只要是他提出过的错误,霍谨博再犯时就会遭到训斥,一点也没有平时说话的温和。
以至于霍谨博和永康帝下棋,总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幸亏每天就下一局,要不然霍谨博真觉得自己会受不了的。
下完棋,永康帝按照往常的习惯去休息,霍谨博回到自己的位置看奏折。
随着时间流逝,一天就过去了。
霍谨博和永康帝告辞,便离开了皇宫。
每日待在永康帝眼皮子底下,让霍谨博不得不小心应对,但霍谨博并非没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