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盯着康熙的反应。
生而有疾的皇阿哥,放在皇家确实难以接受。
“走,去看看。”康熙道。
在桃崽要跟着一起去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低声让他别去,万一形状可怖,吓到就不好了。
“那也是弟弟。”桃崽跟在后头,溜溜达达的一起去永和宫。
刚到就见佟贵妃正立在廊下,她身边是穿着一袭素色的德嫔,经了这些事,她瞧着愈加的温婉贤淑,垂眸立在一旁,气质沉静。
康熙大踏步走过来,佟贵妃赶紧上前给两人请安,一边温柔道:“臣妾方才瞧了,您别放在心上。”
康熙摆摆手,示意奶母把孩子抱过来看,见了襁褓第一眼,他就忍不住轻叹,这孩子生的好看,特别秀气可爱,可惜腿脚残疾。
桃崽也凑过来看,小心翼翼的用手碰触着那滑嫩的小脸,等奶母解开襁褓,就见小脚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其实比另外一只脚要小上一圈。
“没事没事。”胤礽拍着康熙的手安慰,低声道:“不会危及生命。”
康熙面色紧绷,听了桃崽的话,眸色闪了闪,低声道:“那便起名胤佑吧。”
“自天佑之。”他神色有些复杂。
桃崽点点头,牵着康熙的大掌,就听他干涩的声音响起:“胤佑交由惠嫔抚养。”
佟贵妃听完,眸色瞬间便幽深起来,先前这胤祚交给惠嫔抚养,现在这胤佑也养在惠嫔膝下,着实有些反常。
她身后的端嫔、敬嫔笑不出来了。
原以为这小阿哥不是给德嫔养,那就是给她们这些没生育的嫔位养,不曾想都给了惠嫔。
倒是德嫔心中一动,这惠嫔养了胤佑,是不是代表着万岁爷要把她的胤祚还回来。但她什么都没说,天家恩典宛若朝露,就算一时凝聚到能折射瑰丽的彩霞,却也会在太阳出来的时候瞬间蒸发。
佟贵妃觑了她一眼。
因着康熙短短一句话,倒是让后宫心思重新又沸腾起来,各有所思。
胤礽感受到这复杂的气氛,他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又看向康熙怀里的小阿哥,原先的胤祀在惠嫔处养,如今胤祀在钮钴禄妃肚子里,自然不能再给她,但康熙还是把胤祚给惠嫔养,而胤佑前世也在惠嫔处养,这辈子倒也没变。
格局慢慢的又趋于和前世相同,有意思。
两人看过,又赏了戴佳庶妃些东西,因为胤佑生而有疾,众人倒也平平的,没敢表现出高兴来。在众妃嫔心里,还生怕康熙怪罪下来,幸好他什么都没说。
等回去后,桃崽窝在康熙怀里,慢悠悠的吃着莲子,想着胤佑都生了,老八也快了,这老九却还要两年。
七阿哥的出生,在后宫翻起微弱的波澜。
桃崽的生活倒是没被影响,整日里吃吃喝喝,舒坦的不得了。正在啃点心,就听见外头有人通传,说是裕亲王求见。
想想那个严肃的男人,桃崽从康熙怀里出来,坐直了身子,板着肉嘟嘟的小脸,一脸严肃的看着门口。一个长身玉立、挺拔如竹的男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五官。
等走近了,才能看到他满脸憔悴,形容枯槁,康熙批折子间隙抬头一看,不禁唬了一跳,低声道:“怎的了?”这个哥哥向来都是以兄长自居,最是看重威严,何曾有这般憔悴难熬的模样。
福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张了张嘴,却有着茫然。最后还是低声道:“求万岁爷开恩,赐臣一御医。”
他嫡长女五岁没在重阳日,嫡长子三岁没在春花烂漫时,如今次子詹升,眼瞧着也病的起不来身。
总觉得要步兄姐后尘,他年近而立,膝下无嗣,只这么根独苗,如今也晃晃悠悠的想倒下。看着孩子烧的人事不知,他这个做阿玛的心,烧着疼,难受的厉害。
“詹升病了?”康熙皱眉。
他直接叫御医去诊治,并且起身下来亲自把福全扶起来,这才低声道:“你的阿哥便是朕的阿哥,你放心,朕定然会全力以赴,叫御医好生给小阿哥治病的。”
福全听罢,眼圈都红了。
他又俯身拜了拜,这才哑着嗓道谢。
桃崽听罢,也有些心疼,就转而对康熙说:“我种的菜最好吃了,把小鸡也拿去给他炖着吃肉,好生养着,等能起身了,就送宫里来,孤的福气护着他,肯定能好的。”
“兔子也拎两只过去,剁了炖肉汤喝。”
桃崽安排的明明白白,说着就叫魏珠赶紧提着篮子去摘菜,等会儿就被嚯嚯光了,现在吃惯了他种的菜,其他寻常菜蔬都显得索然无味,故而各宫都是从他这里拿。
桃崽还专门辟了一块地,种来做种子,打算看看能不能改良下菜种,就算只能持续三两年,那也挺好,让大家都吃上好吃的东西。
福全起身,又对着桃崽拜了拜,低声道:“臣谢太子爷恩典。”他是个知恩的,都说太子爷有点运道在身上,他愿意看看詹升,是詹升的福气。
他面容上尽是悲苦,麻绳专挑细处断,他这也是看见孩子昏迷不醒,实在是心态崩了。
康熙安抚的拍拍他的肩,温声道:“朕理解你。”
先前那么多孩子,一个都没留住,他这心里跟火烧一样,难受、愤懑、指责老天不公,实在太多太多了,最后却都化为一声长叹。
桃崽担忧的看着福全,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悲伤了,明明没有眼泪,却让人觉得,他心里定然在哭。
“伯伯喝茶。”他捧着茶盏,奶里奶气道。
福全谢恩后接过茶盏,喝着微烫的茶水,险些落下泪来,他眨了眨眼,努力的平复心情:“此番,叨扰了。”
“都是兄弟。”康熙淡淡道。
看着福全如此,他也心疼的紧。
而在此时魏珠提着一篮子新鲜蔬果进来,还有一只鸡两只兔,桃崽就说拿回去做了给詹升吃,看他喜欢吃什么,回头报上来,多送点他爱吃的。
福全拎着一篮子各色蔬果,颜色鲜亮,看着就好吃极了,他躬身又行礼,这才步履蹒跚的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桃崽叹了口气。
他上前去,紧紧的抱着康熙,奶里奶气道:“当初几个哥哥没了,皇阿玛是不是也这么伤心?”
胤礽一脸心疼的抱着康熙,小手努力的拍着他脊背,声音温柔极了,奶乎乎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好像后续会夭折的阿哥极少,以古代的医疗水平,算是正常水平。
康熙轻轻的嗯一声,敛下眉眼,低声道:“朕没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一味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中,显然是不可行。
桃崽捧着康熙的脸,看着他清隽的眉眼,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巴,温柔的在他眉心亲了亲,低声道:“皇阿玛不怕啊,往后的日子,都由我来保护你。”
康熙没忍住轻笑出声。
五岁的小豆丁说要保护他,着实新鲜体验。
“咳。”他清了清嗓子,修长如玉的指尖捏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康熙神情温柔:“喝不喝奶?”
“喝!”桃崽瞬间把什么都给忘了,声音响亮,他捧着奶碗,喝起来就不管不顾,只管吨吨吨。
喝完小嘴巴留个白白的奶圈,他又觉着小嘴巴要来亲康熙。
“不成。”康熙眉头倒竖,用一根指头抵住他,不许他再靠近,一边道:“你若是再如此,朕便给你扔奶盆里沐浴。”
桃崽这才撅着小嘴巴找梁九功擦嘴,一边小小声道:“皇阿玛都不给亲亲了,他有新崽了,都不喜欢旧崽了。”
一边漱口,一边抽空也要说:“只听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康熙:……
方才的暖心消失了,他现在就想摁住桃崽揍他一顿,让那小嘴不能叭叭。
桃崽一见苗头不对,扭头就跑路了。
他哒哒哒来到慈宁宫,奶唧唧的撒娇:“皇阿玛又想打我呢,幸好我跑得快。”
太皇太后捋着他的头发笑:“那你下次还跑。”
反正康熙没他跑的快,根本打不到他,每次都是吓唬他为主,她现在看明白了,也根本不在意。桃崽聪慧,康熙也聪慧,两人没有省油的灯。换句话说根本不需要她在中间调停。
“吃不吃?”她把点心往桃崽跟前推,就见他摇了摇头,说自己刚喝完奶。
正说着,就见奶母抱着胤祺进来了,小家伙现在又大了些,乖乖的躺在奶母怀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
一看就极乖巧。
“弟弟呀。”桃崽上前,用手指去蹭他肉嘟嘟的小脸蛋。
胤祺就咧着小嘴巴笑。
“还没长牙吗?”桃崽呲着小米牙,露出自己豁了一块的牙。
先前牙齿就活动了,这转眼间就掉了两颗,缺了两颗牙,他着实庆幸,现在西瓜多好吃呀,要是掉了门牙,那就啃着不过瘾了。
“仔细些别舔,省的到时候长歪了。”有口漂亮的小牙齿也很重要。
桃崽乖乖点头。
胤祺现在不会说话,就会看着你笑,很小的小手手肉乎乎圆嘟嘟的,努力的想要握住他。
还挺可爱。
桃崽没忍住,撅着小嘴巴亲了亲。
刚赶来的胤禛:?
“哥哥?”他立在原地,一脸震惊的看着桃崽,随即哒哒哒跑过来,撅着嘴巴在胤祺被亲过的地方也亲了亲。
胤祺咯咯笑起来。
太皇太后摇头失笑,小醋精来了。
现在胤禛对胤礽的霸占程度,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知道,胤禛最喜欢桃崽,喜欢到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哥哥。
胤禛亲完,还撅着小嘴巴去亲桃崽,一边眨着长长的睫毛,奶里奶气的撒娇:“哥哥亲亲。”
一岁半的小豆丁,软糯糯的圆团子,奶唧唧的撒娇问你要亲亲,桃崽没抗住,捧着他的小脸蛋亲了亲。
“啾啾。”
胤禛双眸亮晶晶的,乖巧的昂着小脸。
桃崽捏捏脸上的嘟嘟肉,又捏捏自己的,他如今年岁大些,已经没有这种奶膘了。
“捏着真舒服。”他不由得赞叹。
“那胤禛吃饱饱给哥哥捏。”胤禛超乖。
看着两人互动,太皇太后笑的见牙不见眼,实在太可爱了,两个奶乎乎的小可爱,一个在装小大人,一个在装可爱。
她还是叫奴才捧了姜汁撞奶过来给两人吃,胤禛坐在那,举着勺子,软软道:“我喂哥哥吃。”
说着他就一勺一勺的喂桃崽吃。
等喂完了,这才自己吃起来。
桃崽吃的心满意足,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肚,牵着胤禛就跑路了。
时值盛夏,两个小崽崽却一点都不怕热,还谋划着去摘莲蓬吃,近处的都被桃崽给摘完了,只剩下荷塘深处的。
“你跟哥哥一道走,然后等会儿你在小舟上剥莲蓬吃,乖乖的不乱动,好不好?”桃崽道。
胤禛乖乖点头。
在别人面前无限暴躁刺头,在桃崽面前,他乖巧的跟小白兔一样,让他往东他不往西。
两人下了水,桃崽让会水的奴才撑着小舟跟在后头,免得出意外,随时可以救。如果是他自己,那就不用这么麻烦,但是多个小崽崽,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小舟在荷叶中缓缓流动,胤禛好奇的伸手摸了摸荷叶的杆,有些扎手,他就把小手给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