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礼知道这件事的朋友都劝他,别再找了,沈宁从这么高的悬崖之上掉下去,没可能活下去了。
傅延礼充耳不闻,那些人不是他,不明白他的信念,他的感情。
他一直没有找到沈宁的尸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宁是很有可能活着的,只是她可能躲在了他还没有找过的地方。
他亲手抛弃过沈宁一次,他现在不会再选择放弃。
和傅延礼一起寻找的人还有谢铮,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谢铮也似乎慢慢接受了沈宁已经死去的消息。
得知谢铮的放弃之后,傅延礼在那晚回了景苑。
在这里他和沈宁在一起三年,他相信沈宁如果灵魂会回来,那她一定会在这里。
傅延礼没有发现自己的逻辑漏洞,既然他坚信沈宁还活着,那灵魂一说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景苑里一如既往,什么东西也没动,和沈宁在时一模一样。
当傅延礼立在门边时,竟然抬起手敲了敲门。
只是再无人,难言而虚无的情绪席来,傅延礼步履有些沉重地走进,坐在沙发上。
他闭着眼,浮现在眼前的竟然全是沈宁还在这儿的画面。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原来是记得那么清楚吗?
清楚到他第一次带沈宁来景苑,少女脸上浮出难掩的喜悦,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会住在这儿吗?
那时候傅延礼只觉得可笑,不过是他养着来的一个小玩意,竟然也大着胆子问这样的问题。
他回答,有空会来。
沈宁便很高兴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杏眼里也缀着几颗灿烂的星子,很漂亮。
起初,沈宁总是想讨好他,但她有些笨拙,不知道怎样对人好,便学习着菜谱,在每次他来到景苑前,总是放下工作提前回来,只为了亲手做饭给他吃。
但那时候的傅延礼从来没有这样和人谈恋爱的闲情逸致,每次回来都是把沈宁往床上带。
沈宁从来不会拒绝他。
如今想起,傅延礼才知道自己浪费了沈宁多少的爱意。
怪不得,沈宁会在分手后对他说,你对我不好,我喜欢上谢铮了。
我也是一个人,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傅延礼手盖住眼睛,手指下的眼眶已然通红,但男人维持着那样的动作,僵硬得像个雕塑。
半晌后,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环境中蔓延。
傅延礼声音微哑:“沈宁,别喜欢谢铮了,你看,现在还在寻找你的人是我。”
只是虚无空中,再无回应。
再没有一个美丽的少女,怯生生地,握住他的手,头轻轻靠在他的肩,整个人一颗心都是完全依赖他的。
傅延礼毕竟是傅氏总裁,公司里等着他做决定的事情很多,他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用在寻找沈宁上,他雇了专业的搜救队,在悬崖底下,夜以继日的搜索沈宁。
而他自己就算再忙,依然会每天去到那里。
司机都觉得他可怜,每天睡不过三四个小时,就算铁打的身体也遭不住,还每天往返公司与这边。
在悬崖底下,傅延礼再次见到了谢铮,他眯着眼睛,看着沈宁后来喜欢的这个人。
谢铮带了一捧花,放在了他当时看到血迹处,经过这么多天的日晒雨淋,地上已经没有痕迹。
傅延礼指尖夹着一支烟,看着谢铮冷冰冰的模样,只觉得他这人实在假惺惺。
谢铮走过他身边时,却说:“沈宁已经不在了。”
“你可以放弃她。”傅延礼道。
谢铮并未再说任何话,离开了这个地方。
谢铮向来是个清醒的人,可在沈宁跳崖之后,他产生过许多的幻想,直到在看到沈宁留给他的视频时,谢铮终于从虚无中抽身而出。
只是他却没有放弃雇人寻找沈宁下落,像是在给自己编织一个糊弄的幻境。
谢铮驱车去到了市中的一家餐厅。
餐厅的保密性很好,侍者目不斜视把他带入了包厢。
一推开门,包厢里的人就朝他奔来:“沈宁呢?”
汤良心中着急,他和沈宁的联系并不多,沈宁是一个很dú • lì的人,而且最近沈宁很咸鱼,也不接什么工作。
汤良手中还有其他艺人,不可能每天盯着沈宁。
但是他前两天联系沈宁,手机是关机的,他后来又联系了一次,依然是关机状态,汤良这才觉得事情不简单,甚至想过报警。
然后汤良便接到了谢铮经纪人的电话,说谢铮想见见他,说一说沈宁的事情。
他第一反应是,沈宁什么时候和谢铮关系这么好了。
汤良如约而至,在看到谢铮时,有些惊讶。
谢铮的状态很差,脸色苍白,稍显瘦削,和上一次见到的谢铮完全是两幅样子。
汤良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猜测,他问:“出什么事了吗?”
谢铮说:“沈宁去世了。”
汤良睁大了眼睛。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椅子上,他看着谢铮,勉强笑道:“谢影帝开玩笑的吧。”
“没有。”谢铮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没有遗漏分毫,包括他在悬崖上的选择,包括沈宁跳崖。
谢铮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更何况这个玩笑不好笑。
汤良猛然想起,他上一次联系到沈宁时,是在大半个月前了,沈宁说,她要去做一件大事,让他别担心,最近别联系了,然后微信上给他赚了五千块钱,说是节日礼金。
那时候沈宁到底要去做什么,汤良此刻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可是不会!汤良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看着谢铮。
而谢铮只是淡淡垂眸,眸如点漆,睫毛低垂,往常锋利在外谢影帝竟然也透露出些许脆弱。
“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铮嗯了一声。
“你!”汤良心中涌起愤怒,“你为什么不报警!”
谢铮说:“我怕绑匪伤害她。”
这句话中包含的许多都被平淡的语气盖过,但汤良却呆住了,两人沉默相对,良久后汤良才说:“既然怕她受到伤害,那为什么要选择别人?”
谢铮沉默。
他在无数个日夜都在后悔,为什么要选择别人,为什么明明想要的人是沈宁,却喊出了苏染染的名字,难道他真的那么自大,相信即使他做了这个决定,依然能得到沈宁的喜欢吗?
看着谢铮沉默的样子,汤良心中的愤怒和不值得更加浓郁。
他在娱乐圈也有四年了,知道谢铮在娱乐圈中地位,谢铮这样的人,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挨不上边的。
可是此刻的汤良没有想太多,愤怒和对沈宁的惋惜让他忽视了他们之间的天壤差别,汤良看着谢铮,一字一句地说:“谢铮,你真不配得到沈宁的喜欢。”
“沈宁一直是你的粉丝,她很喜欢你,得知能和你拍电影时,你不知道她有多高兴,她以为自己能触碰到那个星星,不知道是在走进深渊。就一张照片,已经让沈宁在网上被骂得翻不了身,你不知道沈宁承受了多少。”汤良又想起当时,网络上全部是骂沈宁的,她说她不难过,但她原来分明不够坚强。
汤良说:“早知道这样,我在一开始就应该阻止她的,飞蛾扑火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是把自己的命送了进去。”
谢铮身体僵硬,苍白的唇微颤了下,他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对不起。”
“谢影帝,这句话你应该对沈宁说。”汤良走了。
和沈宁的微信聊天记录汤良还没删除,最后的联系是沈宁给他红包,汤良心里难受:“沈宁,你后不后悔啊。”
先是喜欢上了和自己只有金钱交易的人,而后又爱上了谢铮,可是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
谢铮离开了餐厅,他默不作声地走着,宛如一道影子。
从上车到发动车辆,这一系列动作流畅,仿佛刚才和汤良的见面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只是在回家路上,路遇无人的红绿灯十字路口,恰好遇到红灯,谢铮停下车,他目光看着前方虚虚一点,这样的动作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旁边一辆车驶过,按响了喇叭。
谢铮才回过神,他低头一看,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而他还恍然不觉。
谢铮收拾好情绪,耐心地开车。
他答应了沈宁,要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到达家里,一切如往,谢铮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多的时间,前六年都是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从来没有觉得孤单,他喜欢独处。
但这时,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沈宁不在。
沈宁在他这里没有住多久,但房子里处处有沈宁的气息。
谢铮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书,翻开,但却始终停留在某一页。
终于他放下书,不再用这样顽固而无用的手段在表面维持着以前的生活,他抬起头,看向虚空,忽然开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人:“你不应该喜欢我的。”
“像我这样的人,不配。”
话音落下,仿佛一场叹息。
谢铮联系了戴泉,询问关于《消失的第三年》上映事宜。
戴泉没想到谢铮居然这么在意这部电影,看来原来圈子里传的谢铮一拍完戏就不会再做其他是假的,也可能是这个谢铮投资的电影,所以谢铮比较在意。
“在技审上。”戴泉说。
谢铮顿了下:“我想让《消失》尽快上院线。”
戴泉说:“要看档期的。”
谢铮垂眸:“尽快吧,我会去安排这一块的。”
“好。”戴泉实在惊喜,谢铮愿意帮忙,肯定会顺畅得多,只是最近太忙,也没有和沈宁联系,到时候宣传时肯定要大家一起的,戴泉想起在片场的时候谢铮和沈宁关系挺好,便问,“阿铮你最近和沈宁有联系吗?”
手机那头声音一顿,只听得见幽幽的风声,良久之后,谢铮才说:“没有。”
戴泉心想,那他得联系一下沈宁了,又听见谢铮说:“你最近别联系沈宁。”
戴泉愣了下,小心问道:“你们发生什么矛盾了吗?”
好像在片场也是这样,谢铮情绪起伏很小,对旁人冷若冰霜,但却很容易因沈宁而泛起波澜。
谢铮含糊地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无法再和戴泉对话了,对方一句一句都提了沈宁,而他无法回答。
沈宁被绑架的事情,由于沈宁的职业公众性,谢铮压住了没让这件事在网络上爆发,他见过蒙面的绑匪,警方也通过了苏染染画出了绑匪画像,现在正在通缉。
而谢铮也在私底下找人,他知道,傅延礼亦是如此。
他们都不会放过绑架沈宁的人。
在沈宁去世后的第二十天,谢铮雇佣的人先一步找到了绑匪,在把绑匪带回来时,一并来找谢铮的还有傅延礼。
傅延礼开门见山地说:“我也要见绑匪。”
谢铮没有拒绝。
绑匪一共四人,除去还在逃的鸭舌帽,其他三人已经全部被抓住。
看到谢铮和傅延礼两人,浑身是伤的三个绑匪跪在地上求饶。
他们的老大是鸭舌帽,这单是老大接的,他们也不了解过多的消息,只知道这是一个大单,所以老大找了他们,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钱,从绑架到了威胁。
光头声音颤抖,指控着说:“那个雇主是被我们一起绑架的女人!”
谢铮和傅延礼双双愣住。
一起绑架的女人,那是苏染染。
是苏染染吗?
谢铮上一次看见苏染染是在悬崖上,那会是他这一辈子的梦魇,谢铮再也不会去见苏染染。
同样,傅延礼也没有去,他一颗心全系在了寻找沈宁这件事上,连公司事物都只能分得他一些精力,更别提其他。
但,雇佣这群绑匪的人会是苏染染吗?
谢铮面色冷凝,他想起了了沈宁留给他的录像里,沈宁说过,苏染染约她出去。
他似有所感,但他却对真相恐惧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仅亲手选择杀死了沈宁,还放过了始作俑者。
直到几天后,傅延礼的人抓住了鸭舌帽,这件事才真正地水落石出。
苏染染确实是那个雇主,在和鸭舌帽沟通过程中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贪心的绑匪连同她一起绑架。
谢铮手冰冷着,他听着绑匪说的话,只觉得可笑,明明是始作俑者,最后安全的人却是她。
而他自己,也是帮凶。
*
苏染染在医院住了两周才出院,经过这一场绑架之后,苏染染觉得自己身体又弱了许多。
只是为什么谢哥哥和延礼都没来看过她,苏染染很想流泪,她知道他们现在肯定是去找沈宁了。
沈宁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还看不到她。
但死人终究没法和活人斗,苏染染相信自己能够找回他们的感情。
苏染染回了自己家,她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现在苏家掌权人也不是她爸爸。
但苏染染当时在雇佣绑匪时花了一大笔钱,她爸爸留给她的钱已经不多了,苏染染不想过穷日子,她想去找谢铮。
既然谢哥哥会选择她,那证明谢哥哥对她是有感情的吧。
苏染染也想过如果绑匪被抓住了怎么办,她特别关心这方面的消息,但都是风平浪静,苏染染便放心了,那些绑匪是专业的,他们能逃走的。
苏染染想,她只是做了一件错事,但她原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老天也会放过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