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恩培多克勒,在场的众人都提起了注意。这不仅是因为这位前辈哲学家在自然学研究中的重要地位,也是因为他本人的生平极具传奇色彩。
他辗转在当时最著名的两个学派中学习,但同时被这两个学派驱逐,他与当时最著名的哲学家交往甚密,但这些哲学家与他交流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流传下来。他的著作不知所踪,但当世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理论是什么。
四元素说,它奠定了全部元素论自然学的基础,没有人知道最早传扬这个学说的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理论就是被所有人归在恩培多克勒的名下。但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人提出过疑问,也没有人怀疑这些是以讹传讹。
恩培多克勒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他,但所有人又都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教授了谁,又是如何传扬他的思想的。人们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他是西西里人,终生没有离开过大希腊,也没有去过希腊本土。
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津津乐道的一点是恩培多克勒的死。人们知道,在六十岁的那一年,他纵身跃入了正在喷发的埃特纳火山之中。这座著名的活火山与叙拉古相距不远,因此也有人传说恩培多克勒的晚年就是在叙拉古度过的。
“有人说,恩培多克勒的家乡是阿格里真托(Agrigentus)。”优西比乌斯说道,“它是西西里岛整个南海岸线的中心,如果乘船沿岛而行,距这里不过三天的路程。”
“据说杰拉海域附近一直有连续的风暴。”艾斯齐纳此时向众人解释道,“我以为,此时不宜出海。”
“那就只能走陆路了。”阿里斯提波转向柏拉图,“我们总得亲眼去看看才能相信,不是吗?”
“走陆路?那可要很久了!”优西比乌斯惊呼,“如果一直沿着海岸走过去,恐怕也得七天时间。”
“为什么要沿着海岸走呢?既然是在陆上,当然要走直线。”阿里斯提波呵呵一笑,“你说呢,柏拉图?”
“这不可能,直线意味着翻越重重高山。”优西比乌斯赶紧摆手,“你不熟悉西西里的地形吧?横贯东南的山脉阻挡了叙拉古和西西里的南部城邦,要翻山越岭,恐怕得花更长的时间。”
“你不是擅长赶路吗?爱利亚人?”阿里斯提波一指优西比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找到一个中心点,不就行了?”
“难道是让我去?”优西比乌斯打起了退堂鼓,“即使我可以做到,你们怎么跟我一起做呢?”
“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有不少数学家。相信他们可以制定出一条完美的线路。”阿里斯提波盯着柏拉图说道,“快点做决定,我需要去睡一觉了。”
“哈哈。你这么急切,自己去不就好了?我相信山脉无法阻止你。”柏拉图笑着回答道。
“山上很冷,很不舒服。”阿里斯提波裹了裹袍子,“我希望走一条温暖的路线。”
“我愿意为你指出一条道路。”柏拉图说道,“据我所知,在卡塔尼亚西部有一条山谷,通过它就可以穿越山脉。”
“你如此熟悉西西里,为什么还要指使我呢?”阿里斯提波不悦地说道,“不如你亲自带队去一趟,相信会让事情简单许多吧。”
“每个人都有他适合的位置。”柏拉图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希望是经历了袭击的人亲自处理自己的危机。”
“那么,就是我和亚里士多德去进行这次调查了?”阿里斯提波立刻醒悟了过来,“优西比乌斯也是面临危险的人,所以我们也要加上他。”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支持你的意见。”柏拉图转而看向优西比乌斯,“爱利亚的客人,你是否愿意再次出手相助呢?”
……
亚里士多德再次踏上了旅程,只不过这次他们没有漂流在海上,而是在陆地上旅行。狄翁本来安排了一辆马车,但当他们遇到山路时车险些翻倒在悬崖下,于是便被舍弃了。优西比乌斯半主动半被迫地加入了这次旅行,据他自己说,他的技艺并不适合长途跋涉,而只适合定点移动。然而,他并不知道阿格里真托的确切位置,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里斯提波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冬日的冷风在山谷里愈加凌冽。他的脚上穿了一双硬底的皮靴,对比其他两人的皮凉鞋,显得要暖和不少。饶是如此,他还在一直喊着又冷又累,每天不到天黑就必须投宿。然而,当他们进入柏拉图指出的山谷时,就看不到村庄,也没有像样的房子,他们只好自己搭起了帐篷。
作为三人中唯一的年轻人,亚里士多德自觉地做起了劳力。他之前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毕竟他的少年时代在宫廷度过,之后在监护人的照看下读书练习体育,但从来没有为生活奔波过。然而,在他搭起第一个帐篷时,就意外地发现自己很擅长做这些活计,按照两个老者的说法,他的手法不亚于经验丰富的猎人。
“如果你可以设置好这个陷阱,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猎人了。”阿里斯提波在他的身边转着圈子,看着亚里士多德用树枝和枯草制作一个简易的捕兔网,“虽然那个爱利亚人习惯吃素,我可受不了天天啃干面饼。”
亚里士多德默默点头,他小心地使用变形术加固了干草和树枝的韧性,而具体的形状他曾经见过普罗科森制作过。他把陷阱设置在隐蔽的地方,不知道这样的冬天还会不会有兔子从洞里跑出来。
“如果你很闲的话,就来点燃这堆柴火。”另一个老者走过来对阿里斯提波说道,“这是你擅长的事情。”
“嘿,我可不是元素论者。”阿里斯提波白了优西比乌斯一眼,“你还没有到达年老体衰的地步,就已经开始指挥起比你更年长的人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在那里转圈让我头晕。”优西比乌斯把阿里斯提波拉到一边,“快点吧,风又要变大了,火会不好点的。”
“风是我的朋友。”阿里斯提波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下,一道火光降落到柴草里,“现在我要去等我的晚餐了。”
亚里士多德看着这两位长者斗嘴,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是起风了吗?他这样想着,便转头看向身后的树丛。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只能看到有阴影在摇动着,不知是草叶还是奔跑的小动物。
倏忽之间,那些阴影抖动得更加剧烈起来,它们仿佛要离开地面,拔地而起。亚里士多德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