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这是他第二次来到父亲留下的密室。自从他和欧多克索检查过这间密室并一无所获之后,他们就将这里封闭了起来。德拉科的兄长忒萨罗也来看过一次,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将这间密室连同这所院落交由德拉科处理了。
此时,当墙上的火把再次点燃,光明笼罩了这间空荡荡的大厅。桌椅和台阶还是保留着它们原来的样子。柏拉图和伊索克拉底走在前面,斯彪西波、色诺克拉底和亚里士多德跟在他们身后,走在最后的是欧多克索。
之所以有色诺克拉底和亚里士多德在场,这是出于两位长者的要求。对于柏拉图和伊索克拉底而言,这两个年轻人无疑有着相当的潜力,更不用说亚里士多德本就是此地的发现者之一。
这是亚里士多德第二次来到这个地下的大厅,他举目四望,除了当初桌上散乱的纸张已经被收敛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变化。要是非要找到什么不同点,可能最大的就是墙上的火把。现在在色诺克拉底和斯彪西波的操纵下,墙上的火把不再闪烁着幽暗的黄光,而是由火元素而来的蓝色火焰。这个场景让他想到了曾经和第欧根尼一起冒险的隧道。
柏拉图径直走到大厅中央,那里有两张铁质的床榻,一高一矮。柏拉图用手抚摸着床的支架,灰尘落了一地。他轻轻地推了推那个铁制的床架,仿佛没用什么力气就将那张矮床从地上搬了起来。
他把矮床侧放在一边,然后又去推动那张高床,等他把两张床完全挪开的时候,一直被床榻遮挡的地面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德拉科上前了一步,他们以前完全没有想到可以把床挪开,或者说,在他看来,那些铁床像是钉死在了地上。
“我改变了床脚和地板之间的元素结合方式。”柏拉图并没有隐瞒什么,“你的父亲也是一位伟大的自然学家,他对这种技艺并不陌生。”
德拉科有些脸红,老实说,他并没有这种技艺,他对父亲的继承仅仅在医药和自然知识方面,而不是智术实践。
柏拉图指着房间中央的空地,看着众人说道:“让我们看看这里写着什么?”
色诺克拉底有着极佳的视力,他很快分辨出了那地面上刻着的一行字:“科斯人希波克拉底,医生。”
“这就是这间密室要封存的秘密?”德拉科显然还没有弄清状况,“就是这一行字吗?”
“不要着急,仔细看看这字的周围。”伊索克拉底走上前来,他趴在地上,敲了敲地面,说道,“听,这地下是空的。”
“我们要把地挖开?”德拉科还在犹豫,斯彪西波便走到了他前面,两手摸索着,一用力抬起了地板;原来那里是一个暗格,只不过暗格的边缘与土地融为了一体。
“这是……一个火炬?”一只与墙上悬挂的火把毫无二致的火炬在格子里静静地躺着,仿佛已经在那里安放了千百年。德拉科刚要伸手去抓它,就被伊索克拉底拦住了。
“等一下。这可能很危险。”柏拉图并没有触碰火炬,而是操纵附近的空间将它移出了暗格,并且平放在地上。他又等了一会儿,看到火炬仍然毫无变化,才对着伊索克拉底说,“照你看,这是什么?”
“火炬,房屋,隐藏。”伊索克拉底念念有词,“我只能想到一位神,那就是赫斯提亚。”
“赫斯提亚的圣火。”柏拉图重复道,“这次我们应该有些证据。”他指着暗格的下面,“那里不是一个纸卷吗?”
他将那卷莎草纸拿到桌面上,人们围拢过来,等待柏拉图将它展开。
纸卷很长,有些泛黄和破损,但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柏拉图看向伊索克拉底,这位演讲家毫不犹豫地按住纸张,轻声念道:
“尼各马可致希波克拉底,祝君康健。
关于您的来信中所提到的,我们团体的成员之间应该拥有更为紧密的联系,此事我已与国王有所交涉,然而对于国王而言,保守机密显然更为重要。这也就要求我们要尽量分开,万勿使得我们所保守的秘密重聚在一起,这不仅是统治者的意志,也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关于我们的义务,诸位友人均有共识,然则世殊时移,因此国王特别嘱托,不要忘记誓言的约束,以抗拒那种诱惑。
统治者以为,我们均应将所看管之物妥善安置,或者尽早销毁,后者不仅是出于对神灵的虔敬,也是我等莫大的解脱。这是因为,诱惑将使我们永堕黑暗之中,而诸神必将会对这种僭越加以严惩。
对于此决定,策划师颇有异议,他认为我们已经立誓守护物品,就不该破坏它们;统治者则认为我们保护的乃是秘密,而非物品本身。而其他人的信件中对此各执一词。因此,国王命令我不日前往色萨利,与他交涉此事,而后前往拉里萨访问智术师。
如果一切顺利,我将在下半年来到雅典,届时我们将就此事详谈。
最后,我们应该一同复述这段誓言,用以见证我们的承诺,至死不渝:
以一切神与女神之名为见证,我们敬谨宣誓:
我愿尽全部所能与全部判断所及,矢志信守此约。凡与我同守此约者,我当敬其为父母手足,视其为同甘共苦之伴侣;凡其所需,我必当接济。而视彼之儿女,如我之儿女,如其欲受我之技艺,我必将无偿无条件传授之。
凡我所知道的,无论口传、书授,除相约之人及我之继承人,及同约之人之继承人外,永不传与他人。
我愿尽全部所能与全部判断所及,守护所藏物品之秘密,并避免一切堕落恶行,必不将此物示以他人,必不以此物谋害他人,即使他人伤害我之身体与灵魂,也必不借助此物得以脱难。
我愿以此神圣纯洁之心,终身执行此项义务。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询问与此物相关之事,我必守口如瓶,更不可私将其授予除我之法定继承者之外的他人。
倘若我严守上述誓言,愿诸神以我之生命,得无上光荣;若我有违此誓,天地诸神,实共亟之!
又及:犬子亚里士多德已满十三岁,其医药天赋甚佳,我前往雅典时必携其同行,如得君此明师,教导犬子,则鄙人之家族有承矣。”
“难怪希波克拉底如此将它藏在隐秘的地方。”伊索克拉底读罢说道,“他甚至建了一座密室来埋藏它。”
柏拉图却没有回话,他突然高声叫道:“亚里士多德,请过来。”
亚里士多德怔怔地走到柏拉图面前,他的内心波澜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柏拉图按着他的肩膀,“孩子,仔细看一下,这是你父亲的笔迹吗?”
亚里士多德揉了揉眼睛,他努力地辨认着纸上的字迹,但做出这个判断并不需要太久:“是的。”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抱歉,亲爱的孩子,这对你实在过于残忍。”柏拉图紧接着将那张纸收起来,“如此,我们就可以确定这是尼各马可写给希波克拉底的信。”
“这信中的誓言……”德拉科如梦初醒般惊叫道,“这不是父亲教我们的那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