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已坠阿鼻地狱,受三千业火焚身。当化身厉鬼,血债血偿。”
烛火下,墙上用鲜血写着成的诗句还渗出血滴。旁边几名小太监惨白着脸,提灯的手微微颤着。
司成业仔端详这两行字,一回头,就见从来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帝王早已白着一张脸,烛火下的双目透出浓浓的震惊与悲痛。
石棺内,原本国色天香的宋皇后,此刻已然成为一具焦尸。他浑身都被烧得焦黑,异常恐怖。
旁边随身太监咽了咽口水,他看着石棺内的焦尸,又抬头盯住墙上渗血的两行字,突然就打了个冷颤:“地狱、业火,这、这皇后难不成真的坠入地狱被业火焚身,化化成厉鬼来索命了?!”
“大胆!”他话刚说完,司成业立马指着他大声呵斥:“狗奴才,谁准你造谣皇后的?来人,立刻将他扣下。”
旁边羽林军奉命上前将他拿下,那太监哭着求饶,司成业却赶紧对贺兰玉道:“皇上,刚才那狗奴才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随意造谣。您不用担心,此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臣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尾音消失于口中,司成业看着贺兰玉一双眼紧紧锁住墙上那首诗,那目光先是愕然,随后染上几分悲痛,最后却隐隐透出疯狂。
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年轻的君王一把推开扶住他的太监,一个箭步来到石棺前。石棺内的焦尸散发出恶心的味道,可贺兰玉却仿若未闻到,甚至他脸上还隐隐带着几分狂喜。
“卿卿,卿卿你回来了?你要回来找朕是不是?”
他突然抬头四处张望,在所有人太监羽林军诧异的目光中大声喊道:“卿卿,你在哪?你出来!你化成厉鬼朕也不怕,你出来,快出来呀!”
此刻正是半夜时分,皇陵内室虽是被烛火照亮,可到底是陵墓,况且石棺内还有一具焦尸。
贺兰玉一口一声“厉鬼”,当即便不让不少人毛骨悚然。个别胆子小的太监,□□处已晕出深色水渍。
司成业觉得这样下去,怕是这一室的人都要被吓破胆了。他上前挡在贺兰玉面前,阻止这位帝王的疯狂行径:“皇上,厉鬼之说乃是民间传言,并不可信。此事臣以为实是人为,而非鬼怪。”
贺兰玉瞪着他,那眼中的阴鸷叫人不寒而栗,“司成业!鬼神之说自古有之,墙上之字乃是卿卿的字迹。朕与皇后鹣鲽情深,岂会认不出他的字来?皇后若是化为厉鬼回来,实乃大喜之事,朕不准你胡言乱语,免得惊扰到他的魂魄!”
所有人心中齐齐打着冷颤,司成业紧皱双眉,这字迹也可伪造。可他一句“皇上”刚开口,却立刻招来一道警告的眼神。
贺兰玉……好像真的相信了。
翌日,新皇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参加早朝。
纵然外面晴空万里,可皇陵石室内,依旧需要烛火照明。偌大的石室没有窗,只听到烛火燃烧噼啪几声响,周遭晕黄的光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八名太监颤颤惊惊地守着几个角落,眼见他们素来清冷的皇帝此刻却露出急切的神情,他绕着石棺一边走,一边朝着空中大喊:“卿卿,你出来呀!朕不怕,你出来见朕一面!”
“就算化为厉鬼,朕也不怕。你在朕心中,一直都是最美的。”
“你不是要血债血偿?朕就在此处等着你,你不来,朕便不走。”
一句又一句,撞到四壁又跌落下来,成了声声回音。贺兰玉通红着眼,他不明白为何宋情至今还不肯出现?
旁边随身太监忍不住上前劝道:“皇上,请保重身子。快,给皇上上茶。”
小太监火急火撩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杯清茗进来。这茶送到贺兰玉面前,却被无情打翻。
“滚,朕不需要。一定是你们,你们在此,卿卿才不敢出来!”贺兰玉像是恍然大悟,他指着门口呵道:“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太监们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司成业恰好在此时进来。只见到,朝堂上令文武百官心生畏惧的一国之君,此时却如同丢失心爱之物的孩子,脸上满是难过。
“出来呀,卿卿……”像是终于累了,他靠在石棺边,双目空洞地直视前方,嘴里只是喃喃着:“为什么你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见朕?”
“皇上。”司成业快步来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殷切地劝道:“皇上万望保重龙体呀!”
“成业,”贺兰玉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他脸上,声音像被悲痛与绝望浸透,血淋淋的,“他是不是真的很恨朕?他要血债血偿,可以,他要什么朕都要可以给他,包括朕的命。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朕?”
“皇上!”第一次,司成业忘记君臣之礼,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想唤醒这位从小就跟到大的主子。“皇后已经入土为安了!您为何要被这些鬼神之说的把戏迷惑了眼?您想,倘若皇后他真的化为厉……厉鬼,那么肯定第一时间要出来见您的?又岂会一直避而不见?而且,臣仔细搜过,随皇后入葬的那柄绝情剑也消失了。此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想借皇后来谋害皇上。”
“绝情剑?”贺兰玉目光微动,他哑声问:“绝情剑不见了?”
“是。”司成业沉下眼。
当日绝情剑一起随宋情的尸首被置于皇陵内室,如今却不知不觉没了踪影,实属蹊跷。若真是鬼神复仇,又何需绝情剑?
这一点,司成业想得通透,他相信以贺兰玉的聪明,应该也能看破其中玄机。
然而,他眼前这位帝王却是颤抖着手,自己扶着石棺站起来,喃喃道:“是他,是他,卿卿一定回来了。他曾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自己突然就笑了出来,浅色的瞳中尽是疯狂之色,“他果然回来了!”
“皇上!”司成业不曾想,贺兰玉竟是魔怔如此!
接下来,任凭司成业怎么劝,贺兰玉铁了心要等宋情的魂魄出现。三天了,新皇一个人守着皇陵内室那具焦尸三天三夜。
伺候的宫女太监换了一拨又一拨,每次进去的人,出来时几乎吓到腿都软了。内室弥漫着一股烧焦腐烂的恶臭,每个进去的人闻到后立刻就要抑住呕吐的冲动,可在里面呆了三天的帝王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每天,就是静静地守着那具焦尸,有时候一坐就是数个时辰。
外面明月高悬,可月光却照不进这间没有窗户的内室。石室内,一道苍凉的男声低低回荡着。
“卿卿,你是不是很痛?”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石棺内,握上已焦黑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