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万物都是浓郁的,近处的草木绿得深沉,黄叶水洗的发亮,未经人踩踏的野草寒风中摇曳,远处黛山白雾升腾。
每当看到这种景象,雪里心里都要默读一遍‘有雨山戴帽。’
果然,春信说:“有雨山戴帽。”
山脚下一座木头房子,门前围了个竹篱小院,老远爷爷们就开始喊:“瘸子!”
“瘸子——瘸子——子——”
山里不住回响。
瘸老头很快打开门出来,将这一众老小迎进去。
他身上穿一件老太太的花棉袄,戴有护耳的撮箕帽,不知道是谁家给他送的旧衣裳。
他冬天就睡在煮饭的灶房里,灶下燃着柴,倒也不冷,四个老头挤进去,一人从兜里摸出包吃食,尽是用塑料袋装着的炒花生、炒黄豆。
小屋里五个大人塞得满满登登,春信和雪里靠在门口,瘸老头拿出山里的野橘子招待她们。
“乖乖嘞,吃。”
青皮的,握在手里冰凉凉,春信没指甲,大拇哥从橘子屁股底下抠进去,橘皮清苦的涩汁呲一脸。
她剥开先给爷爷一半,爷爷摇头,“我才不吃。”
春信又给雪里,两个人同时塞一瓣到嘴里,后槽牙磨两下,嘴咧开,橘汁混着口水一起淌,脸皱成抹布。
爷爷们得逞地大笑,“安逸嘞!”
五个老头在屋里关上门喝酒,春信和雪里想出去玩。冷当然是冷的,山里比别处都冷,但只要可以玩,这点冷算什么。
爷爷管她没那么严,只是叮嘱她们别跑远,就在院子里玩,反正小孩能玩的东西多,玩泥巴玩虫子就能玩上一整天。
苦着脸吃完那个酸死人的野橘子,春信橘皮泄愤一样大力丢远,两个人手往兜里那么一揣,走了,玩去。
有陡峭的石头山,亦有平缓的土山,随便找一座看起来比较好走的,两个人一头扎进去。
这里还不算偏远,常有人进山采药偷猎,山间有小路,只要沿着小路一直走,来去都不会迷失方向。
雪里也是第一次来,过去很多时候,春信叫她出去玩,她都是不情愿的,春信一个人也没法去,只能翻墙上来在屋里陪她。
这深山里能听见各种不同的、美妙的鸟鸣,运气好还能看见羽毛艳丽的野鸡,受到惊吓时扑棱着翅膀低飞,头顶一道黑影窜过,是松鼠。
喝完酒,爷爷们上山折些树枝和柴,下次瘸老头扛着捆好的树挨家挨户送去,走的时候背着大米、豆子,或是半瓶子酒。
奶奶在后院搭个不足一人高的小棚子,用帆布蒙上,腊肉香肠一串串挂进去,春信和雪里帮着把树枝搬进家,弯下腰时,山里的味道一股脑扑过来。
连着半个月,走到哪里都能闻见松枝和柴火味,到处都能看见袅袅腾起的青烟。
奶奶家的,尹愿平家的,蒋梦妍家的,还有隔壁汪老师家的,也熏了一个星期。
尹愿平家住十三栋,除夕头两天过来,叫上蒋梦妍和奶奶去超市,爷爷也要去。
她们不带小孩,叫看着火,柴基本都燃尽了,再闷一晚上就差不多,叫小孩看着。
还笑嘻嘻说:“坐在火边暖和。”
春信早就换好衣服鞋子在门边等着,这时候被通知不能去超市,撅着嘴巴老大不高兴。
雪里带她到火边坐着,“我陪你玩,外面好冷,我们不去嘛。”
大人们走了,春信坐在小板凳上,用火钩子捅里面烧红的火炭,“不带我!不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