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把问题抛给对方是不明智的,一点微小的偏差都会使自己落于下风,这与她职场多年养成的习惯相背驰。
然而在问题抛出后,雪里告诉自己,不要怕,你终会收获满意的答案。
几秒钟,她脑子里闪过一串的念头,有恃无恐因何而来?
问题没有等到答案,雪里和春信等来了房东。
“干嘛呢这是?”穿大花睡衣的泡面头女人揣着手站在门口。
雪里低头手挡住脸,春信拽着她袖子出去,“看房子。”
“看房子?”房东有点懵,看房子看房子呗,咋还哭上了。她狐疑地在房中扫视一圈,也没啥异常啊。
“我们回去再考虑一下。”
春信扯着她下楼,雪里垂眼看她袖子底下两根红红的手指头,想揣怀里给她捂捂。
雨很大,夹杂着豌豆大小的冰雹,蹦跳进楼门前的水泥地上,走不掉了,她们在黑黑的楼道里等雨停。
记忆中闪回的,也是这样一个黑黑的地方,也是这么大的雨,嬉闹时偷吻过她,后来一身水滴答滴答踩着烂拖鞋乘车逃跑。
后来几个月没通电话,再后来……
不想再回忆了。讨厌讨厌。
羽绒服又大又鼓,春信看起来像只不太高兴的小熊,坐在台阶上,挠挠腮帮子,望着外面黄黄的亮亮的天,“世界末日。”
雪里紧紧贴着她,巴巴望着她,手攥着她袖子,“我给你暖暖手吧。”
“不要。”她把手从袖子里脱出来,藏进胳肢窝里,“我自己暖。”
雪里还是抓着她袖子,拇指摩挲着布料,吸吸鼻子,可怜巴巴的,“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都承认不喜欢我了,我还回答什么?”她肩膀用力一扭,把袖子抢走,“别拉我了,我才不给你牵。”
雪里着急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我现在是喜欢你的,我很喜欢很喜欢,我又找到你了,不是吗,我总是能找到你,我还给你带了衣服,我知道你赌气,出来没带衣服。我找到你了呀,春春,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是最好的,我总能找到你。”
“我不是赌气,我就想一个人走走。”
“那……反正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我真的很在乎你,很喜欢,我在上面说的话可能也不太准确,你别跟我……”
话说一半,她忽然抬手捂住脸,楼上脚步声渐近,穿黑色棉服的男生停下脚步,雪里不得以起身让路,恨不得把脸都融进墙里去。
男生站在楼道口抖伞,临走前偷偷回头看,被春信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男生赶忙撑伞快步离开。
等到男生走远,再贴过来的时候,雪里声音放得更低,“我都那样说了,你真的不给我一个答案吗,你就这样晾着我吗。”
春信“哼”一声,“咋滴,我还不能生气了?准你那样,不准我这样?我就气,我气死算了!”
雪里:“那你什么时候不生气啊。”
春信:“我才刚开始气。”
雪里:“要气几个小时呢。”
春信无形中被她牵着走,当真开始想,气几个小时比较合适。一个小时?三个小时?还是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
要不就气到明天早上吧,睡一觉起来应该就好了。
正要开口,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你拿我当傻子呢啊!我要气一百天,一万天!我气死算了。”
雪里不说话了,只是低头抓着她的袖子,抠袖口松紧带的褶皱,好像快睡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以为只要动作放得够轻,不发出声音就不会被发现。
她太高了,这样的姿势很别扭,春信常常搞这种小动作,雪里在无意识地模仿她。
感情方面,雪里实在愚笨,除了生活上给予关心和问候,她爱她的方式,都是跟她学来的。
亲吻、拥抱、牵手,温声软语,撒娇卖乖,都是从春信那里学来的。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形似神不似,把自己学成个四不像。当然,也只是对春信,外人面前,她一贯是冷漠到不近人情,以成年人冷眼旁观的姿态对待世界。
春信是很dú • lì的,两个人日积月累相处,她没有受到雪里的影响,倒把她染上了些热乎人气,多了一份童真。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雨停了,雪里带她打车回家,车上也没有牵到手,袖子太大了,春信缩在里面不出来。
她头靠在车窗边上,雪里轻轻摸一下她脑袋,“吹风头痛,靠我肩膀上吧。”
她把头又往里藏了藏,姿态很抗拒。
雪里不再强求,视线转向车窗外,心口好像麻药失效后的隐隐痛楚持续扩散全身,眼眶再一次热起来。
春信完全占据了她的心,左右着她的情绪,除了爱,她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她后知后觉的,原来这就是喜欢,是爱,是痛彻心扉的懊悔。这感觉是如此熟悉,其实她早有体会。
家里黑黑的,爸爸妈妈应酬还没回来,雪里去卫生间放热水,“先洗个澡吧,我给你煮碗面吃。”
她很乖地点头,回房间自己拿了睡衣出来,雪里等她进了淋浴间才去厨房烧水,打了火马上又回来,隔着门问她,“要不要我搓背啊。”
“我自己可以。”里面回答。
雪里抿抿嘴唇,靠在洗手台,低头盯了一会儿脚尖才挪回厨房。
吃面的时候倒是乖,头发用干发巾全部裹在头顶,露出幼白的一张脸,雪里坐在她身边,看她下颌咀嚼的动作,那块皮肤特别薄,皮下红紫的毛细血管也清晰可见,鬓角毛巾下钻出来的碎头发绒绒的很可爱。
“老看我干嘛。”她护着碗扭过身子。
“我还没有吃饭。”雪里说。
春信说:“那再去煮啊,还是我分你?”
雪里摇头,“刚刚不小心烫到手了,不想煮。”确实是烫到了,倒面汤的时候走神,汤倒在手背上,用凉水冲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