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肋、舍不得与疯子
赵岭是在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的,病房中很昏暗,仅有的光从窗户泻进来,将窗边高大的人影渡上一圈光晕。
熟悉的背影让赵岭松了一口气,但是反胃感比声音更早地冲上了喉头,赵岭扶着病床干呕了起来,喉头就像是被火灼烤过一般。胃里翻江倒海,但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窗边的人听见声音后猛地转身,快步走到病床前扶住了赵岭,另一只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护士闻讯赶来,见到赵岭醒来后,迅速叫了医生。
很快医生和护士涌入了病房,将简少钧挤到了人群外。赵岭脑子嗡嗡的,医生说的话似乎都像是隔了一层膜。
注意到赵岭用手掌揉太阳穴的动作,医生放轻了语气:“头疼是正常的,你刚洗胃这几天需要休息,24小时内不要只能吃流食,之后一个星期建议是半流食摄入,不可以摄入刺激性食物和饮料,忌烟忌酒,更不可以再摄入同类物质。”
赵岭强打起精神,点点头:“谢谢医生。”
“你得谢谢你朋友,幸好他及时把你送来医院。”
赵岭看向人群外的简少钧,眼底的最后一丝后怕终于褪去。
幸好他在。
其实醒来后赵岭升腾过一丝后悔,他应该打120的,而不是给简少钧发定位。
简少钧既不在B市,也不是医生,自己没头没脑的一个定位只会增加他的担心,给他添麻烦。
但看见窗边的背影时,与后悔的同时升起的却是一种安心。
赵岭知道这不对,但在当下身体难受的同时,他不愿再给自己精神上上道枷锁。
医生护士相继离开后,简少钧和赵岭一个站一个躺,相互凝视了半晌,简少钧终于迈动了宛如灌了铅的双腿,走到赵岭的病床前坐下,无声地给赵岭掖好被角。
近到眼前,赵岭看清了简少钧的憔悴,下颌冒出的胡茬,眼球上血丝满布,眼底青黑眼袋还有些肿,唇缘干燥起了一层层的白皮,身上散发着烟草的味道,领口的领带歪扯在一旁。赵岭从未见过这么不修边幅的简少钧,甚至比起那日楼道里的金承业还要狼狈许多。
简少钧刚想收回手时,就被赵岭拽住了手:“要不要上来躺一下,你是不是一晚没睡?”
赵岭的声音很沙,没说一个字都很疼,但他没想到简少钧的声音比他更哑:“没事,你睡。”
听着那仿佛夹杂着细砂砾的声音,赵岭拧起了眉头,撑起身子转头找杯子:“你是不是没喝水?”
“你躺着!”简少钧急了,嗓子眼儿中仿佛冒出了火气,他把赵岭严严实实地用被子裹紧,不让赵岭乱动弹。
赵岭消停了,但却睁着眼睛看着简少钧不肯闭上,简少钧那里看不出他想睡却又强撑着的模样,抿了抿唇:“抱歉,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的目光很沉,看不清楚其中的情绪,但赵岭感受到了那双眼中的风雨欲来。
“简少钧……”赵岭舔了舔唇,“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没有我,这件事也不会发生。”简少钧定定地看着赵岭,他的目光似乎是在赵岭的脸上描摹着什么,随后收回了目光,也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会让金承业付出代价的。”
“你要报警?”
简少钧无奈地勾起唇角:“证据不足,他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他缓慢而郑重地说道,“但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的,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啊,而且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赵岭不在意道,他隔着被子捏了捏放在自己床边的手,“你出差前我有话想跟你说,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现在想跟你说。”
“等你好了的。”
“但我现在想说。”赵岭虽然很难受,但是本能驱使他想把心底积压的想法倒个一干二净。
“等你嗓子好了的。”简少钧抬手按住了赵岭的双眼,“乖,好了再说。”
“那……”赵岭有点委屈,像是生怕简少钧跑了一眼,不甘心地补了一句,“上次我爸让我回家吃饭,你陪我去?”
“嗯,好。”
“对了,你把我手机给我一下,我先请个假。”
“我帮你请。”
“好……你别捂着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你了……”
后面赵岭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起来。
直到赵岭熟睡,简少钧才收回了手,如果赵岭此刻清醒着,他就会看见简少钧的眼底泛着血色与让人生畏的狠意。
赵岭说的是对的,只是简少钧不是不能睡,而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赵岭昏倒在车里的模样只要他一闭眼就能浮现在眼前,他不敢睡,他怕睁开眼会发现自己没赶上。
万一他昨天没有因为想早点回家,心血来着订了昨晚的飞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