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急急忙忙冲到休息室,又双叒叕扑了个空。
他暴躁地问,“蔺渊呢?”
由于老板跑路,被迫带薪摸鱼的工作人员们,指了指门口方向。
孟海感觉到一口老血哽于喉中,挠挠日渐稀疏的头发,“这次又是为什么?”
“孟叔,你确定要问?”
“……”
孟海闻言,更想吐血。
“寒霜霁!”孟海哀怨地大喊出这个名字,“我跟你犯冲吗?”
寒霜霁仿佛有所感应,揉了下耳朵后面,把口罩系带摘下来。
“你让我跟你私奔,”蔺渊环顾周围景色,慢悠悠问,“就为了来这里吗?”
蔺渊本以为,寒霜霁那种追求刺激的性格,多半会选择山巅、海底、茫茫草原。
结果呢,他在寒霜霁指引下,来到距离生活圈仅仅三千米的小公园。
公园附近围绕着高高矮矮的住宅区,再远处有菜市场,超市,学校和小吃街。
方圆十里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与它类似的地点,全国至少能找到几千处。
“这里很好啊,有烟火气。”寒霜霁坐到树荫笼罩的石凳上,悠悠哉哉围观几个老大爷下象棋。
蔺渊坐到他旁边,凝视寒霜霁侧脸,“这样就够了吗?”
“嗯。”寒霜霁认真点了下头,语气轻快,“我想要简简单单的过一整天。吃饭,睡觉,好好生活,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蔺渊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现在是,跟我搭伴生活的人。”寒霜霁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歪歪靠到蔺渊身上,像只睡午觉的猫咪。
“你准备睡觉吗?”
“我没有准备哦。”寒霜霁小幅度蹭了蹭,“今天没有计划,没有准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蔺渊应了声,索性由着他胡闹。
寒霜霁睡眠质量太差,即使有困意,但没有办法在外面睡觉。
他懒洋洋靠了会儿,便觉得腻了,揉揉眼睛爬起来。
“饿了,回家吃晚饭吧。”
“好。”蔺渊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拿车钥匙。
寒霜霁向停车场反方向走出几步,回过头催促他,“快点啊。”
“……哦。”蔺渊机械性应声,迈开腿跟在寒霜霁身后,绕到公园小门,穿过幽暗小巷,走进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区。
小区居民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走路慢吞吞,没有人特别注意两个青年男性。
小区内部仿佛分为两道分界线,以南的单元楼稍微新些,可寒霜霁选了北边楼。低低矮矮,光线还被高楼挡住,里面连电梯都没有。
蔺渊陪他爬上五楼,眼见寒霜霁走到楼梯口对面的门边。没有拿出钥匙,伸手敲了敲防盗门。
“我回来了。”
“你认识……”
‘吱呀——’
蔺渊还未说出问题,里面几位老人家拉开内层门。
隔着防盗门的铁窗,蔺渊同时看到寒老爷子和容老爷子,争着要为寒霜霁开门。
——寒霜霁追求的简单生活,可真是不简单。
竟然请来两位顶级大佬,陪自己玩过家家。
“阿霁回来啦!”寒老爷子仗着与自家乖孙一脉相承的诡计多端,抢在容老爷子前面,为宝贝拉开防盗门。
容老爷子没想到,寒肃竟然会这么阴险,气得吹胡子瞪眼。
寒霜霁走进房间,屋内是典型的三室一厅格局。外面有个小阳台,种了几盆蔬菜。
奶奶拿剪刀去阳台,摘下几根香菜和青葱,回到厨房切碎。
姥姥端着两碟饺子出来,笑眯眯招呼刚回来的两位年轻人。
“孩子,饿了吧?快洗洗手吃饭。”
“好。”寒霜霁应了声,扯扯蔺渊衣摆,“走吧,去洗手。”
“嗯。”蔺渊跟他进入洗手间,朝外面瞧了眼,小声说,“你竟然把他们请过来。”
寒霜霁仔仔细细洗干净每根手指,轻飘飘回答,“嗯,丰富老年人的退休生活。而且,他们也没有体验过普通老头老太太的生活方式。”
蔺渊有些好奇,“接下来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都说了,今天没有计划。”寒霜霁用还没有擦干的手,故意朝蔺渊弹了两下,溅起几点水珠。
幼稚。
蔺渊默默擦干净脸,将手洗干净。
寒霜霁想了想,突然心血来潮,提议道,“吃完饭以后,带他们去跳广场舞吧。”
“你确定?”
此刻,蔺渊突然有点怀疑:寒霜霁知不知道自己家里很有钱?
让叱咤风云的商界巨佬,脱离尔虞我诈的龙潭虎池,到舞池中央跳广场舞。
离谱。
“确定呀。”寒霜霁说得一本正经,“我之前观察过,那些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每个都比我爷爷他们开心。”
“倒也是。”蔺渊悟了。
寒霜霁没有特别喜欢的饺子馅,所以两位奶奶准备了好几种馅料,家常饺子硬是吃出开盲盒的效果。
寒霜霁咬下第一口,便尝出是星级餐厅厨师的手艺。
寒夫人和容夫人养尊处优大半辈子,即使为宝贝孙子洗手作羹汤,顶多是把半成品组装起来。
假如让她俩从原材料开始做,寒霜霁精心设计的简单生活,注定毁于一旦。
算了。
小瑕疵可以忍。
寒霜霁偷偷把盘中饺子,夹给蔺渊几个,端起售价昂贵的水晶杯喝完果汁,擦擦嘴巴提出新建议。
“我们去跳广场舞吧。”
“谁们?”
“什么舞?”
四位老人家属于上流中的上流,年轻时跳过国标舞。
富丽堂皇的舞厅,身穿燕尾服的交响乐团。贵妇身穿高级定制晚礼服,由同样优雅高贵的同伴牵起手。
灯光璀璨,周围宾客众星捧月,那才是跳舞的正确方式。
至于广场舞。
对他们来说,俨然是异次元世界。
“阿霁啊,爷爷年纪大…”
“你开始了?”寒霜霁打断他,里里外外审视寒肃,“你刚过六十,加入楼下广场舞天团,甚至有资格竞争忙内。”
奶奶虚心请教,“忙内是什么意思?”
“年纪最小的意思。”
“原来如此。”奶奶拍了下爷爷的背,“老头子,你应该抓住机会,年轻一次。”
容老爷子同样面露愁容,“我老胳膊老腿…”
“因为缺乏运动。你看隔壁和楼上的老头,比你大十岁呢,爬楼梯脸不红气不喘。”寒霜霁敲敲桌子划重点,“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家是广场舞的领舞。”
姥姥点头,“有道理。你经常走两步就喘,肯定是因为缺乏运动。”
寒霜霁为他们分析利弊,趁几位长辈思考瞬间,继续发动攻势,“如果你们不愿意去,那就算了,我不会逼你们的。”
“唉。”
他垂下眼睫,长长叹了口气。
“我好羡慕别人家的爷爷奶奶。”
“什么?”
昔日精明的商界大佬,霎时被盲目的爱意蒙住双眼。
“谁说不去了?”
“我还年轻,我能跳!”
“阿霁,咱们快走吧。”
蔺渊有幸目睹全程,并且看到某个人‘阴谋’得逞后,唇角漂亮的笑容。
他突然感受到阵阵凉意。
仿佛提前预见自己追到寒霜霁后,悲惨的婚后生活。
傍晚时分,公演格外热闹。
几处广场被各种势力占据,分别用音箱播放各种神曲。
蔺渊本以为,广场舞应该都是《最炫民族风》那种。
结果绕小公园转了两圈,才发现还有柔情舞,拉拉操,和双人舞。
应有尽有,任君选择。
四位养尊处优的豪门老人家,原本受孙子所迫,不情不愿被迫营业。
站到队伍后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动。
几分钟后,周围老头老太太看不下去,纷纷围过来,用乡音浓重的塑料普通话,手把手指导他们。
“腰扭起来!咱们上了年纪的人呐,必须好好锻炼腰。”
“腿抬高,再抬高,软趴趴多难看。”
“就算你今年七十岁,也要拿出三十岁的精气神。”
寒肃反驳,“我才六十!”
“六十?”烫花白羊毛卷的老太太,脸上写满怀疑,“你都这么老了,还跟我谎报年龄呀。”
寒霜霁臊得脸红,弱弱更正,“六十四。”
“瞧你的胳膊腿,像八十四的。以后你每天过来,跟我们跳舞,保准你年轻十岁。”老太太信心满满打包票,“人呐,就是越不动越动不了。你能走就把拐拐扔掉,好好锻炼,不要给小孩添麻烦。”
“你说得对!”奶奶宛如遇到知己,拉住对方的手说,“我平常跟他说好好锻炼,他总是不肯动。”
“还有这种事?你骂他啊,骂了没用就揪他耳朵。老婆的话都不听,想造反吗?”老太太霸气的单手叉腰,示意他看向人群中跳得最起劲的老头,“瞧瞧,我家那口子本来也不听。我把他滴溜下来,现在跳得比谁都起劲。”
寒夫人表示开了眼界。
过去几十年夫妻生活,他们彼此相敬如宾,确实忽略‘打是亲骂是爱’这个选项。
黑暗中,寒肃注意到老婆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后来,寒老夫人回到家,在庄园里找了片合适的空地,每天邀请亲家过来跳广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