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归离开闻乡家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家里,而是把车停在离家不远的人工湖边,自己下了车,站在越发细密的雨里,默不作声地盯着湖面。
尽管在闻乡的面前尽力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闻归自己知道,他在听到裴知故提出离婚的时候,心里浓烈的不安感骤然而起,裹挟着愤怒、不甘、痛苦和本能里的占有欲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
他就像是被困在茫茫海面上的一艘小船,被风暴掀上浪头,又被狠狠地拍进了令人窒息的深海,四分五裂,成了一块块漂浮在海面上无处可去的破碎的木板。
甚至在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大脑好像断了联系,耳朵里听到的话传进脑子里时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嗡鸣。
所以他不能回去,至少在他还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之前,他不能回去。他害怕自己在失控的状态下会伤害到裴知故,尽管那不是他的本意。
中海市的雨总是忽大忽小的,还没等闻归理清自己的思绪,就被猝不及防加大的雨势淋了个透。
闻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和裤子,一时无语凝噎地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说不清楚这场雨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故意看他笑话。
虽说他是说过要是能淋到发烧就好了,但是倒也不必这么快就来实现他的愿望吧。
闻归把头发从额前往后捋了一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这场雨把他心里那么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给浇了个精光,连一点伤春悲秋的时间都不给他留。尤其是刚刚旁边打着伞出来遛狗的大爷还表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有那个什么大病一样……
闻归忍不住啧了一声,搞不明白趁着大雨天跑出来遛狗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
闻归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坐回了车里,也不再耽误时间,径直就开回了家里。
当他打开大门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整个房间里都显得格外地安静,不禁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直到他看见鞋柜里裴知故的鞋子还放在原处时,心里的石头才稍稍放下了一点。
也是,五年时间都忍过来了,不至于最后几天忍不下去。
闻归轻手轻脚地换好了鞋子,没有叫裴知故的名字,而是直接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打算先把身上这套湿了的衣服给换下来。
只是没成想,他刚一打开房门,就和被他声音吵醒了的裴知故对上了视线。
裴知故白天时候的睡眠向来很浅,一丁点声音就能把他从睡梦里唤醒,所以当闻归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脑袋还是有些不清楚,就这样眼神略带茫然地和闻归对视了一眼。
直到闻归叫了声他的名字,他才彻底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吗?抱歉,我换身衣服就好。”闻归说。
裴知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也不会再继续睡下去了,于是干脆坐起身子来说道:“没事,我已经睡醒了。”
裴知故看着闻归湿透了的衣服,又接着开口说道:“你身上都湿透了,还是去洗个热水澡比较好。”
闻归背对着他,转了一下头,手臂上搭着几件干净的衣服,神情冷淡地应了句:“嗯。”
说完,就自顾自地推开了淋浴间的门,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裴知故的视线落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了闻归刚刚浑身湿透的样子。白色衬衣紧紧地贴在闻归的身上,有一片没一片地露出了肌肤的颜色,被雨水打湿的布料则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他身上漂亮的肌肉,然后被皮带束出了瘦而有力的腰身……
裴知故闭上了眼,仰起了头,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闷。
而此时站在淋浴间里的闻归,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热水又重新调回了冷水的一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张牙舞爪的信息素让它不要四处乱窜。
刚刚他一进门就撞上了裴知故毫无防备的视线,差点把闻归建设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一举掀翻。他简直用上了毕生的演技,才在裴知故的注视下毫无波澜地走进浴室。
闻归仰着头看着浴室里的顶灯,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的犬牙,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
啊……怎么办,好想标记他。
*
等闻归处理好自己,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裴知故已经不在卧室里了。没来由地,闻归竟然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自己的床头柜前,以防万一地从里面拿出了一针抑制剂给自己注she一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情绪起伏太大,再加上太长时间没有得到裴知故信息素的安抚,他总觉得自己的信息素有些躁动。
注射完成后,闻归把一次性针管和被掰断口的安瓿瓶一起扔进了垃圾箱里。想了想后,他又欲盖弥彰地往上面扔了些废纸。
做完这些,闻归这才离开了房间,刚走到客厅,就看见了裴知故坐在阳台旁的藤椅里,正在低头看书。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干净的阳光照在了裴知故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尊过于完美的瓷器人像,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没有一丝人气。
闻归走到了他的身旁,低头看了一眼书里的内容,过多的专业术语让他根本看不懂书里在讲什么,于是顺口问了句:“在看什么?”
“没什么。”裴知故把手里的书一合,放到了一旁的小木桌上,“讲信息素基因提取重组的内容。”
闻归眉头一挑:“听不懂。”
裴知故抬头瞥了他一眼,接了句:“我知道。”
顿时让闻归从没什么情绪传达的视线里读出了些无知的可怜。
闻归一时语塞。
不过好在他今天要和裴知故谈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学术知识,他回头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开口说道:“离婚协议,我会签的。”
裴知故听见他说的话,心里一笑,想着,果然如此。但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
而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闻归见他这么个反应,心里也是微微一坠。他又补充道:“不过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