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师傅知道池小天跟卫珩关系好,他也有想过池小天和卫珩是那种关系,初尝欢情可能是难割舍了些,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徒弟这么死心眼,他是下了狠劲抽池小天的:“他用的着你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操心他还不如好好关心你自己。不走,不走也得走!”
梅师傅抽是真抽,池小天腰背上血痕斑驳。
但他硬气的很:“我不走。”
梅师傅也冷静了下来:“你等他啊,行啊。池小天,你抬头看看,这一院子的人,你好好看看,你不走,这就我们见的最后的一面。”
战乱的时候走散,大概就是最后一面了,“你好好看看!”
没有人比院子里的人更亲了。
他们站着、沉默着,用悲伤或者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小师弟。
“小天。”
他们一一开口,“小天。”
“小天。”
“小天。”
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汪洋,被梅师傅抽得半死都没动摇的池小天开始摇摆,他低着头,死死的咬着牙。
绿书不能接受池小天留下,她的家人都死于战火,万念俱灰的时候她捡到了池小天,她把池小天当弟弟养的,她朝池小天跑过去,抱着他:“好弟弟,咱们一块走吧。”
一点泪砸到他的脸上,池小天还没见过绿书哭,他忽然感觉心里很痛,对着哭泣的绿书束手无措:“好姐姐。”
他手忙脚乱的给绿书擦泪:“别哭,别哭。”
“……我走。”
看上去有的选,但其实没得选。
兴许是被梅师傅抽了一顿,兴许是在路上染了风寒,池小天在路上就开始高烧,他烧的脸蛋酡红,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绿书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睡着的池小天在哭,他连做梦都不安生,她凑近了去听,池小天在喊哥哥。
他在喊卫哥哥。
绿书不知道池小天怎么就这么喜欢卫珩了。
她无法责怪池小天,她恨上了卫珩,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抱着池小天,哼着小曲哄他:“月儿轻,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
池小天说得对。
卫珩的确是跑了回来,他一连潜伏了两个月才等到了身边人放下警惕出逃的机会,他独自脱离了大部队。
小卫爷没想到自己进城还有需要隐姓埋名的一天,他混在难民群里也不打眼。一路靠自己,手脚都磨出了茧子,他还学会了卑躬屈膝,除了高大了一些,完完全全没有了之前大少爷的样子,他伪装的很好。
卫珩成长的很快,就是成长的代价太让人难以接受。
卫府的旧址已经是一片灰烬。
卫珩没有过去,他只是看了眼,他没有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扛着沙包就走了,卸完货他一个人躲在柴火垛里死死的抱住了脑袋。
没了,真的没了,他的娘,他的家。
一朝换主。
城里没了他一点熟悉的样子。
卫珩学会了抽烟,当然,是很劣质的烟,他咬着烟头,很用力,吸的就剩个烟屁股,他直接用手捻灭了。
皮肉的烧焦味有些刺鼻,但卫珩毫不在意,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过去了小半年。
城里恢复了些往日的安定,卫珩来到了梨园,这里没开门,贴着封条,落了一层蛛网。他想,自己要找的人应该不在了,但他还是不肯死心。
两米高的墙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了,他身手利落的翻了进去,路熟架轻的走到了那棵老槐树下面,老槐树还是那般枝繁叶茂,一串串槐花雪白。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烟。
卫珩记起了池小天在吃槐花,摔死了也要吃,以前他不懂,他现在懂了。他摘着槐花,双手并用的往嘴里塞,没饿过的肚子的人不知道,人饿起来,真的恨不得把自己也吃了。
槐花咬着甜丝丝的,好端端的卫珩突然崩溃,他这会很难不去恨池小天。他知道他的娘已经死了,卫府大火,没人逃出来。
他再回来就是想找池小天。
卫珩想着,池小天胆子这么小,要是害怕怎么办,他得回来。
他回来了。
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
卫珩捂着脸,有些狰狞。
别、别这么对我。
他难受,他会哭的。
齐龙躲在不远处,他问严哲:“你怎么知道卫珩会来这里?”
严哲沉默了下:“这里有位少爷喜欢的姑娘。”
齐龙是老派的比较传统的人,他本来就对卫珩私自逃跑的事非常不满了,见他家破人亡还想着儿女长情,不得失望的哼了一声:“难堪大用。”
他到底是看着卫珩长大的,还是心疼,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人也起了恶感。
严哲没说话。
他们是偷偷潜进来的人,卫珩是卫家的独苗,绝对不能出事。
卫珩下了树。
他看到齐龙二人也不惊讶,他收敛好了情绪:“齐叔。”
齐龙看着以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卫珩:“满意了?”
卫珩没有作答。
齐龙语重心长的拍着卫珩的肩:“戏子无情。”
卫珩的眼睛微微挑起,长眉入鬓,一丝森冷的风情,他动了下,率先往前走:“走吧。”
他爹失去的、他失去的,得拿回来。
他娘的仇得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