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满是支离破碎的尸体残渣,铁锈般的浓重血腥味令周始的眉宇间掠过了一道乌云般的阴霾。血的味道太重了,腥臭难闻,刺鼻至极,正高烧不退的周始被熏得头疼耳鸣,呼吸黏滞,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了两下后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高烧让身体烫热发疼,精神迟钝发木,周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晕睡过去了多久,等他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他住了二十年的神宫寺宅邸里。
“终于醒了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口不口渴?”
周始转了转微微刺痛的眼球,努力让视野尽快恢复清晰。眼前正俯下身体目露关切地看着他的人是个穿着印有纹付的菫色羽织的少年。少年约莫是十六七岁左右的年纪,黯淡的煤油灯下他皮肤苍白得近乎病态,面部线条青涩精致,轮廓尚未硬朗清晰,看上去有种不辨性别的隽秀。
因为喉咙正经受着火灼一样的疼痛,周始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只好暂且用口型说道,“口渴,有水么?”
少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说了句“稍等”之后便起身去倒茶。
端着茶杯走过来后少年微微笑着说了句“失礼了”,接着就放下茶杯将躺在榻榻米上的人扶着倚靠在了自己的怀里,“茶是烧梅干茶,趁热喝掉的话可以帮助身体尽快退烧。你怕烫么?”
周始试着咽了一口口水,他的喉咙立刻跟着疼得如同刀割火烧。剧烈的生理疼痛顿时让他的眼睛都变得微微发潮,于是他只好暂时忍住口渴,朝眼前的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就只能再忍耐一会儿了。”说着少年便换了个环抱的姿势。他动作轻柔得像是操纵百纵千随的雏人形玩偶似的让对方的头颅搭靠在自己的脖颈间,使得自己另一只本来揽着对方肩膀的手得以空出来。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用瓷勺舀起杯中的热茶轻吹,等吹凉了之后才举着勺子将之递送至怀中眼眶湿红的男人的唇边,“现在不烫了,喝吧。”
就这么一瓷勺一瓷勺地被耐心喂了两杯茶水后,周始喉咙的刺痛症状终于得以缓解。周始在可以开口说话之后先是轻声向少年道了谢,接着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少年拿起一旁的布巾,轻着动作替怀里的人擦干净脸上的薄汗后才轻声回答道,“你暂时逃不开的地方。”
这句话没有透露出半点有用的信息,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周始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对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么一个陌生地方的过程途径一无所知,于是又问,“这里是京都么?”
少年闻言掀起眼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这里是江户。”
周始微怔,“竟然是江户么。”喃喃低语了一句后他又紧跟着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么?”
少年这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怎么问题这么多?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你又走不了。”
“......也是。”周始笑了一下,不问了。
但他不继续问问题了,少年却开始向他提问了,“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对方颈脖间散发的幽冷香气让周始的神经被侵蚀似的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沉默了一瞬,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少年抿了抿唇,语气微微地透露出一点不悦的情绪,“我们刚才说了那么多句话,你向我提问了那么多问题,却没有一个是关于我的。你晕倒不醒的时候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你就对我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周始在收到了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明示的暗示后故意说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我又走不了。”
被对方拿相同的话回复了之后,少年面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不好看起来。他眉头皱着,眼角下抑,一副正强行压下心头火气的表情,“我都照顾你喂你喝水了,你怎么还故意拿我的话来戏弄我呢?”
见少年没有立刻伸手推开他,周始笑了一下,“生气了?”
少年没有说话。
周始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讨厌我了么?”
“......没有。”少年回答完后立刻跟着问出了相同的问题,“那你讨厌我了么?”
见对方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周始立刻回答道,“当然没有啊。你都已经细心体贴地照顾我喂我喝水了,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少年闻言眼睛里顿时掠过一丝明显的烦躁,“你就不能对我说真话么?你是不是已经开始讨厌我了?”
周始沉默了一瞬,而后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已经开始讨厌你了呢?你是认为你已经做了让我可能会讨厌你的事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