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夜里没有会突然下雪的征兆,鬼舞辻无惨便领着想要去神社参拜许愿的神宫寺幸始往旅馆最近处的神社走去。
走过排列着成排住屋的石板路后,接着便是一段栽种着扁柏树的林间小路,而小路的尽头则是被积雪覆盖的鸟居。夜空暗黑得像是乌鸦的羽毛,高悬的圆月散发出的月光却是亮堂堂的,银色的月光落在镶着白木门扉的神殿上,显得神殿姿态威严、熠熠生辉,竟真像是神居之地似的尊贵又洁净。
深夜来神社参拜的只有他们两个,因此无需排队。周始走至净水池旁,他先是用右手握住长柄木勺的勺柄接一勺清水慢慢浇在左手上,随后又将勺柄换至左手,以同样的方式清洁了右手,这便算是完成了参拜前的清洗仪式。
一旁的鬼舞辻无惨见那双被冰水清洁浇洗过的手已经冻得皮肤骨节都发红,便在对方将长柄木勺放回原位后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丝绢给他擦拭。他细心轻柔地一根一根地将对方手指上的水分擦拭干净,接着将胳膊里的血液集中到双手上,把自己的双手激发出热度后给对方捂手,“先捂一捂。”
周始笑了一下,“谢谢。不过你平时在屋里手还挺冷的,到了外面竟意外的暖和呢。”
鬼舞辻无惨闻言眼睫轻颤了一下,“我体质比较特殊。”他不想多说,便在对方的手掌回温后拿出一枚宽永通宝的铜钱递了过去,“不是要许愿么?许吧。”
周始接过铜币,接着将之投到面前的赛钱箱里。投钱之后接着便是摇绳、二拜、二拍手、一拜,以及闭目许愿。
他闭目许愿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在一旁无声地观察他,并试着用血鬼术去探听那个跟他相关的愿望的具体内容。但对方的内心就跟面上的表情一样沉静无波,根本窥听不见。鬼舞辻无惨皱了皱眉,劝慰自己似的想着:反正愿望代表的是期望实现的美好想法,虽然我没法得知具体内容,但只要知道神宫寺幸始他不会咒我就行了。
想归这么想,但是鬼舞辻无惨还是好奇得快要抓心挠肝了。
而许完愿的周始就跟没有看出来少年面上的好奇似的,在冷风从脸颊掠过的时候轻叹了一句,“起风了,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下雪。”
冷风刮起来的时候那些覆盖在屋顶以及高树枝头上的积雪便随风簌簌而落,像是突然下起了一场细雪。周始侧过脸看向神社院内唯一的一棵樱树,干枯死寂了整个冬天的粗壮樱树此时被风吹落了大半的积雪,它的枯褐色枝条在覆于其上的积雪被吹扫过后已经看得到一点隐隐的绿意,像是不耐等春天到来也要复生开花,死生都蓬勃。
鬼舞辻无惨也看到了樱树枝条上的浅绿。他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对方说过的那句想要看到樱花盛开的话,心头不禁掠过一缕明晰的高兴,“看来再过不久樱花就要盛开了。神宫寺君,你一定会看见樱花盛开的。”
周始闻言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道,“但愿吧。”
病体稍愈的男人脸色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除却眼睛的瑰丽色泽,他整个人看上去白得就像是即将西坠的冷月。鬼舞辻无惨扫了一眼他单衣的深领里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突然忍不住问道,“你许的愿望真的是关于我的么?”
周始颔首,“是啊。”
鬼舞辻无惨接着又问道,“那能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望么?”
周始笑了一下,“既然是向神明许下的愿望,那就只说给神明听就好了。”他眉眼温和,唇角微弯,“你就别再追问了。”
见他不愿意说,鬼舞辻无惨便只好暂且搁下心头的好奇,“既然参拜完了,那我们就赶紧回旅馆去吧。外面天寒,不适合你多待。”
他们再次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风又刮起来了,空气夹着细雪凛冽又严寒,木屐踩踏在黑夜里的雪径上发出吱吱的声响。还没走完林间雪路,亮得刺眼的闪电忽然跟要劈开夜空似的从他们两人的头顶掠过,紧接着就是震耳的轰鸣雷声。
明明是冬夜,怎么会突然打雷呢?就在周始因这怪异的天气现象感到困惑时,他身旁的少年突然跟被雷劈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虽然没有真的被雷劈,但鬼舞辻无惨此时的心情却比被雷劈了还要糟糕。
现在的怪异天气和他之前遇到继国缘壹那晚时的天气一模一样。蛰伏在血管脉络里不曾忘却的恐惧随着雷声倏然流遍了四肢百骸,让他的脚没有办法往前再移动半分。一想起继国缘壹,鬼舞辻无惨的心里就掠过明晰锐利锥心刺骨的恐惧,他全身上下每块肌肉都是僵硬的,连声带都跟被冻结了似的,张开嘴也发不出声音。死亡的恐惧如冰冷的雪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周始看着面前像是突然看到了某种极害怕的事物而色若死灰的少年,轻声问他,“是很害怕打雷么?不然我们倒回去去神社里躲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