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焕听到高顺真情实感的安慰,半晌没回过神,是他的问题还是这人的问题,这年头对长相的要求已经那么高了吗?
高顺自知嘴笨,看铜镜后面的人面上震惊之色不减,暗骂自己不会说话以致雪上加霜,借口安排军务退到外间,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这张臭嘴啊!
外间没有炭盆,冷风迎面吹来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高顺四下打量着院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董卓忙于战事鲜少来郿坞,此处僻静,董氏家眷也不会来这里,凉州兵大部分跟在董卓身边,只有少部分驻扎在郿坞,以他的身份,悄无声息布置几间舒适的屋子并不算难。
大人养伤养病时不可过于忧心,小公子尚在襁褓之中同样离不开人,院子可以看上去偏僻冷清,内里必须捯饬捯饬让大人和小公子住得舒适。
原焕任高顺离开,恍恍惚惚放下镜子,愣了一会儿没忍住又拿起来,再看一眼,就亿眼。
老天,这是他配拥有的美貌吗?
忽然,被子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原焕脸色一变如临大敌,慌忙扔下镜子,生疏地抱起襁褓轻轻拍打,待小家伙委委屈屈的停下哭声,才小心翼翼将襁褓放回远处。
他们父子俩都是尸体堆里爬出来的,这里缺吃少喝,小孩子才几个月大,全靠侍女熬的米汤续命,也是他们命大,郿坞里住着的董氏族人不会往僻静之处来,不然哪里有机会等到他醒过来。
高顺敢冒着生命危险把他和孩子藏在郿坞,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他们不利,他不觉得世家大族之间的姻亲关系有多可靠,只是高顺这个名字暂且可以让他放下戒心。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如今闹得正凶,董卓分身乏术,在关东联军未散之前没有精力来郿坞享受,至少在董卓过来之前,他和小家伙都是安全的。
原焕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襁褓,分心思忖如今的形势。
郿坞不是久留之地,目前在天下人眼里,他和袁氏那些族人一样都是已死之人,如此既好也不好,好的是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死人身上,坏的是离开郿坞后不能回汝南。
董卓废少帝立新君时曾将事情与太傅袁隗商议,袁隗同意后才真正推小皇帝坐上皇位,袁绍自幼和叔父袁隗关系亲密,他离开京城逃至渤海,袁隗不可能不知道。
之后给袁绍渤海太守的官职,估计也是董卓和袁隗妥协的结果。
汝南袁氏树大根深,在朝堂之上势力颇大,即便是董卓也不好直接撕破脸面,袁绍、袁术在外面肆无忌惮的打着袁氏的旗号招兵买马,未尝没有笃定董卓不敢对留在京城的袁氏族人做什么的打算。
没想到董卓不按常理出牌,不光敢对旧主下手,还直接屠了他们全家。
事情实在出人意料,放在董卓身上却是另一种感觉,世人听到董卓如此行径,震惊之后反而觉得这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如果不是顾及那点不知道有没有的兄弟情,他甚至怀疑董卓灭袁氏满门背后有袁绍、袁术这两个弟弟的推动。
左右他们俩已经逃了出去,京城除了太傅叔父就是原主这个嫡长兄,只要原主在,他们俩就一直是弟弟,只有原主死了,他们才能正大光明的争。
他没有见过袁绍、袁术,原主记忆中和这两个弟弟也不甚亲近,见到真人之前他不会把人想的太坏,当然,也不可能把他们想的太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放在什么时候都很合适。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拿小家伙的性命做尝试。
关东反董之势如野火燎原,酸枣联军为兖州、豫州两路人马,河内联军为冀州人马,鲁阳联军为荆州人马,三方汇集在一处,推袁绍为盟主讨伐董卓。
东郡太守桥瑁为对抗董卓,伪造三公文书散发到各州郡,试图恢复弘农王的帝位,没成想董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弘农王毒杀,彻底断了联军的念想。
是个狠人。
如今离董卓丧命至少还有两年,他不能一直带着孩子躲躲藏藏,原主和那些族人死得不明不白,袁绍、袁术不思为族人报仇,他却不能袖手旁观。
既然借由原主的躯体重获新生,为原主报仇就是他的责任,他自己吃点苦头不打紧,不能让孩子跟着他受苦。
原主承袭父亲爵位受封安国亭侯,有董卓在京师,官职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爵位却能筹划筹划给小家伙留下,亭侯乃是列侯,位同五品官阶,原主还有食邑在安国,足以让他们站稳脚跟。
只要能离开郿坞,身份暴露与否并不重要。
烟气袅袅升起,侍女离开之前特意在窗前留了条缝散烟气,原焕拢紧外衣,看小家伙躺在襁褓里睁着眼睛吐泡泡,感觉他可能要饿了,于是撑着身子下床让侍女熬米汤来喂孩子。
不是不乐意照顾小家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侥幸留得性命,到底还是伤了底子,董卓的亲信闯进太傅府和太仆府抓人的时候下的是死手,他身上那个血刺呼啦的大窟窿不是假的,伤得那么严重,就是养好了也会有碍寿数。
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活不活得长到时候再说。
原焕头晕目眩地扶着床喘息,额上已经冒出冷汗,躺着的时候显不出来,站起来才发现走路是真的不容易,腹部的伤口还没长好,稍微一动弹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院子里的脚步声逐渐多了起来,高顺听到屋里的动静赶紧进来,一边安排人将床榻上的小家伙抱起来,把被褥什么的全部换新,一边小心扶着苍白无力的孱弱青年在炭盆旁的软椅上坐下。
跟着他过来的不只一队带着各种物件的侍女,还有背着药箱的疾医,原焕半靠在椅子上缓过那股子疼劲儿,还没来得及询问这是怎么回事,疾医便丝毫不敢马虎的开始诊脉。
训练有素的侍女们轻手轻脚布置房间,眨眼的功夫冷清的房间就变了模样,待她们秩序井然的退出内室,房间只剩原焕高顺疾医,以及拿着小勺喂小娃娃喝米汤的十几岁小姑娘。
原焕对她有些印象,他和小家伙在郿坞属于黑户,经常出入这里的人不多,每日给他换药喂药的便是这一位。
疾医诊完脉后亲自下去煎药,侍女将小家伙喂饱哄睡放回柔软的床榻也悄然退下,高顺将门关上,转过身来低声道,“大人伤重未愈,需卧床静养,不可见风。”
原焕掩唇轻咳,抿了几口热水压下喉中痒意,然后顺着这人的搀扶回到床上。
粗糙的被褥换成柔软舒适的金贵料子,烟气熏人的炭盆换成三个精致的暖炉,床边的桌子上摆着烟雾袅袅的鎏金铜炉,淡淡的香气从其中传来,凝神静气很是好闻。
就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原焕靠在床头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哪里有古怪,只好暂且将问题压在心里,“屋里暂时没有外人,将军有话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