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
一别数年,山吹律理还是没背下他的全名。
不能怪她,你们俄罗斯人的名字真的很离谱,试卷上填名字那一栏得留出多大空位才能写满?有好好考虑小孩子认字的痛苦吗?
“你也来故地重游?”山吹律理跃下岌岌可危的建筑物,她熟悉这里像熟悉她自己,在果戈里表示想找个更愉快的位置聊天时主动带了路。
“NONONO,这里没有观众,不是小丑的舞台。”白发的小丑嬉笑着说,他刻意踩过一根人的大腿骨,风化的骨头在他足尖碾成灰白的粉,混入满地尘埃。
“那就是故意来蹲我的。”山吹律理偏头看他,“谁给你的消息?一个和你名字一样长的好心俄罗斯人?”
果戈里诡异地沉默了一秒,在心里数了一下费奥多尔和他名字的长短——还真是一样长。
所以山吹律理一个都没记住是合理的。
合理个鬼哦!!你看太宰治改名为太宰兔斯拉基夫斯基之后她记不记得住!
见色忘友,狠狠谴责。
果戈里在实验室住了很多年,对这里却不算熟悉。他饶有兴趣地四下张望,某些引起他童年回忆的物品出现在视野中,引来小丑夸张的笑容,唇角裂开到诡异的弧度。
山吹律理带着果戈里,在实验室大楼后一个残破的花园停下脚步:“就这里吧。”
满园的棣棠花早已枯萎得不成样子,失去人类精心的打理后只余枯枝败叶在寒冷的边境残喘。花园中央是一座天使雕像的圆形喷泉,天使的翅膀掉落在池底,身上金漆斑驳。
果戈里扬起披风,喷泉池边的灰尘被一阵无形的风卷走,他轻轻巧巧地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
“园子里的花都枯了呢。”这样说着,他脸上却带着快活的笑容,“棣棠花,山吹花,是特意为你种的吗?”
“山吹本来也不是能在冬天生存的花。”山吹律理折断一根枯枝捏在手里,平静地说,“说明我和这里缘分已尽。”
“好无情。”果戈里笑嘻嘻地说,“阿陀有告诉我哦,他差一点点就被你杀了,结果报了我的名字后真的被放过了。我都有些不敢信呢,我以为你最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买副漂亮棺材。”
山吹律理奇怪地反问:“我在你的印象中是很抠门的人?除了棺材,墓地和葬仪队我也会给他安排好的。”
“欸——真的吗?你会请人在阿陀的葬礼上哭吗?”果戈里很感兴趣地问。
“普通人的葬礼似乎都有这一项目。”山吹律理想了想,肯定点头,“会请好的哭灵人,一路从头哭到尾。他的朋友可能撑不起一场葬礼,我会考虑把魔人的敌人邀请过来凑数,这样一来献花的时候会很有排场,非常体面。”
“死在横滨的阿陀,拿钱办事的陌生人为他悲伤的哭泣,他的敌人握着白玫瑰扔进葬坑,为他刻墓碑的人甚至写不全他的名字——荒诞剧的灵感!我知道下一个小丑魔术要表演什么了!”
果戈里伸手在披风里掏掏掏,掏出一个马戏团主题的小本子。他捏着铅笔特别兴奋地大写特写,时不时发出桀桀桀的快乐笑声,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丑事业即将迎来新突破!他一定会表演出让天人五衰大吃一惊的好魔术!
谢谢你阿陀,他的灵感源泉!
费奥多尔:不客气,尼古莱真是我的好、朋、友:)
果戈里记录魔术灵感的小本子写得满满当当,他显然非常热爱的自己小丑事业,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灵感寻找表演机会,敬业程度足以在任何一个马戏团应聘到一份高薪酬的工作。
好卷,这年头小丑都这么卷,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指指点点.jpg)
“实验室外面的就业环境是蛮严峻的。”博多杀手界内卷第一人山吹律理很赞赏果戈里的卷王自我修养,“你这些年在哪个马戏团高就?”
“嗯?是天人五衰马戏团哦~”果戈里笔尖不停,露出大大的笑脸,“未来会在横滨免费演出,可爱的小鸟会去看吗?”
免费的一般是最贵的,山吹律理没有立刻回答,她担心遇上传.销。先前在猫咖遇见的好心俄罗斯人真的很有做人贩子的潜质,还不是一般的人贩子,是空手套白狼的神棍型人贩子,一不小心会被骗净家财。
山吹律理谨慎地问:“你的好朋友魔人君,他是个神棍吗?”
“是的吧。”果戈里没有犹豫地回答,“是阿陀说小鸟最近会飞回笼子,我才来这里等你的。”
破案了,上次在猫咖遇见的是一个拥有神棍技能的人贩子,又会忽悠又会预言,绝绝对对的社会祸害。
她错过了日行一善把他捉进局子的机会!
不仅如此,还让男朋友吃了好大一场醋。坏脾气猫猫可难哄了,尾巴小鞭子似的呼呼直甩,软乎乎的毛毛炸起,不给挠下巴也不给摸肚皮,浑身写满“莫挨老子”四个大字。
“魔人君现在住哪里?给我个坐标。”山吹律理和善地说,“我不是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履行给他买漂亮棺材的承诺,我愿意为他花钱。”
一个男人在人际关系上的最高成就是有女人心甘情愿为他花钱,费奥多尔向人生巅峰狠狠迈进一步。
“如果阿陀敢亲自来见你,就不会使唤我跑腿了~”果戈里笑嘻嘻,“我还没有问你呢,Mimic的首领当的好好的,怎么跑去给港口Mafia打工?下凡体验生活?”
山吹律理和果戈里的关系比较微妙,算是共同拥有一段秘密记忆的奇怪朋友。他们并不亲密,也不合拍,只是彼此信任。
就像果戈里会隐晦地告诉费奥多尔他的名字是免死金牌,他也会向山吹律理承诺,无论她与费奥多尔为敌还是为友,魔人不会拿她与Mimic的关系做文章。
恶人偶尔也讲友谊和信任,不会把事情做绝。
“你将是第三个听我讲横滨爱情故事的人。”山吹律理的性格决定了她即使把同一件事翻来覆去地讲也不会不耐烦,况且听众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与老彭斯的祝福和小律理的好奇不同,听见太宰治嘴瓢邀请山吹律理殉情的时候果戈里在“哈哈哈”,听见太宰治作死挑衅山吹律理被制裁时果戈里在“哈哈哈”,听见山吹律理转述的港口Mafia内部论坛的讨论贴时果戈里还是在“哈哈哈”。
山吹律理怀疑果戈里是不是吸入了某个在哥谭的小丑的笑气,他看起来快要笑厥过去了!
“小鸟,你才是真正的喜剧之王。”笑到在地上瘫成一团液体的果戈里费劲地把自己撑起来,他揉了揉酸疼的笑肌,甚至担心明早自己会面瘫。
果戈里决定回去后立刻逼迫费奥多尔用他超神的黑客技术入侵港口Mafia内部论坛,他要和吃瓜群众们一起感受快乐!
“港口Mafia的首领给了你多少天假期?”果戈里笑够了,终于想起费奥多尔托付给他的正事。
“那要看他们什么时候平息内乱。”山吹律理坐在喷泉池边伸了个懒腰,“毕竟是前代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证据充足,要在让下属们完全信服的情况下清扫叛徒……怎么也得通宵加班个十来天。”
太惨了,她没有人权的男朋友真的太惨了,赶紧熬过这份工作拿着“辉煌”履历去找下家吧。
“港口Mafia内乱,他们对欧洲形势的影响会减小不少,安德烈可以松口气了。”山吹律理本身对内乱乐见其成,她怜爱辛苦加班的男朋友,但更在意自家组织的生意——近百口人的吃喝呢,阻碍人赚钱天打雷劈。
“港口Mafia迟早要开拓市场去抢Mimic的蛋糕。你们这段时间发展的越好,森鸥外越视你们为眼中钉。很巧,他们不止挡了你一个人的路。”
果戈里五指捏合又张开,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开放在他掌心。
他笑眯眯地把玫瑰递向山吹律理:“阿陀让我问你,要和死屋之鼠合作吗?”
“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费奥多尔竖起食指抵在唇间。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灼眼的白昼变为幽紫色的柔光,大提琴的音乐回荡在教堂的穹顶之下,无端增添几分圣洁。
山吹律理再次加深对费奥多尔的印象:他就是个神棍。
“把教堂当作安全屋……是自称神明吗?”山吹律理坐在祈祷椅上,扬头看向纯白的天使雕像。
“你相信天堂或者地狱的存在?”费奥多尔放下琴弓,琴弦振动的嗡鸣似乎还未散去。
“不信。”山吹律理轻飘飘地说,“连你都能在人间好好活,叫人怎么相信有地狱?”
“不过你胆子真是大,不怕我是来找茬的?”
果戈里带来合作的讯息,山吹律理没说答不答应,只说不喜欢通过传信鸟的交流方式,果戈里便大大方方把她带来了费奥多尔的安全屋。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会儿。按道理,明明是单刀赴会的山吹律理更应该小心这次邀请是不是陷阱,结果人家反手把“受害人”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盖,自己嚣张地站上被告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