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洒了满桌。
写着“太宰治”字样的内页不知是人为还是碰巧,恰恰好停留在太宰治手边,目光扫去一览无余。
太宰治却无暇顾及。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那双暗金色的眼眸犹如令人着魔的漩涡,将理智搅得粉碎。
亲昵的冰冷的耳语轻轻诉说真假未知的言词,如凛冬之霜雪,美丽与致命只隔一线之遥。
理性拼了命地提醒太宰治:不要相信她,不能就这么相信她。她绝不是真心为你,她一定另有目的。
阴谋论的推测随随便便可以想出几百个,山吹律理亲口承认杀死A的人是她,单这点就足以让太宰治站在港口Mafia的立场拔枪对准她。
姐姐在做什么?
在骗人。
那个时候,太宰治没想到她会回复。
在发送短信前他有很多猜测:她可能与以往一样找些随意的借口敷衍他,她或许干脆懒得应付他,她也许心血来潮编了个很不错的谎言欺骗他……
全部的预想都在下一秒被打碎,太宰治盯着“在骗人”几个字看了好半天,一时间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魔人费奥多尔暗含挑衅的声音还未散去,含糊的言词把他和山吹律理之间的联系说得暧昧不清,又绿又茶。“只要她相信我有诚信”,明摆着是在说比起太宰治,山吹律理更愿意相信他。
理智上,太宰治不信费奥多尔的鬼话。情感上,他又遏制不住地起了杀心。
山吹律理与费奥多尔共享一个秘密的事实,让他非常极其特别不愉快。
在骗人——谁是被骗的那个人?
直到回到港口Mafia,直到收到A的死讯,太宰治才后知后觉地品出山吹律理真正的意思:在骗人,骗除了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从港口Mafia军火库被劫开始到A横死秘密游轮,几方势力真正争夺的事物只有一项——A手中港口Mafia全部异能者的资料。
谁拿到它,谁就是这场混战的胜利者。
如今,胜利的果实被山吹律理亲手捧到了太宰治面前。
费奥多尔未曾说出口的那句“找到我的时候你已经出局了”,他和太宰治都明白其中的涵义:短暂的交锋中,是太宰治输了。
他感到不快,未尝不是自己被排除在外的缘故。
明明他和山吹律理才是更亲密的关系,即使是对抗游戏,也该是他们站上决赛的舞台。
区区一个外人……费奥多尔……
太宰治独自在办公室沉默了许久,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就在他即将沉默中爆发的时候,山吹律理回来了。
她带着被争夺的胜果来到他面前,满不在乎地将胜利拱手相让。
某个瞬间,太宰治甚至怀疑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满横滨乱跑辛苦工作,他明明可以“姐姐我不想努力了”直接咸鱼躺赢。
费奥多尔算什么东西,他再茶里茶气也不是姐姐的小宝贝!
山吹律理会轻声细语和他说话吗?会无奈又纵容地任他撒娇吗?会对他说“要不要拿钱给你买个干部当当”吗?
不会!
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待遇!小兔宰治才是姐姐最喜欢的兔兔,俄罗斯黑心哥斯拉兔休想在这个家有丁点儿容身之处!
山吹律理不知道男朋友激烈的脑回路,她催促似的蹭了蹭太宰治鼻尖,轻声哄他:“不生气了吧?”
“律理酱好狡猾。”太宰治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不满,“问话的时候离我那么近,想生气都气不起来了。”
“那可真是抱歉。”山吹律理嘴上说着抱歉,身体依然懒洋洋地不愿意动弹,“但我也没有掐着你的脖子逼你不生气,你的话是不是有点推卸责任了?”
太宰治:“……”
他才想起来,这人对她自己长得有多好看一直没有自觉来着。
故意凑近也不是出于撩他的目的,只是找了个更容易制服他的角度,预防谈崩之后好收场。
他就不该对她的“浪漫”抱有期待。
饶是这样,太宰治也无法生气。
还觉得她可爱。
黑发少年深深叹了口气,捡起桌上散落的纸质资料:“来聊聊正事——虽然A是个死掉之后没人会觉得可惜的家伙,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五大干部之一。事关港口Mafia的脸面,森先生必须给这件事一个交代。”
“他私底下收集这些情报,已经相当于是背叛者了。”山吹律理手指卷起一缕长发,感到无聊地说,“我替森先生清理门户,他不感激我就算了,还想怎样?”
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理直气壮说自己是为了港口Mafia而战……这就是成年人的话术吗?
“森先生是‘最优解’原则的信奉者,在A已经死了再无价值的前提下与你撕破脸的概率很低。”太宰治翻阅资料翻到自己的那页,“具体情况要看这份情报的价值究竟有多高。”
“你确定要看?”山吹律理按住太宰治的手,真诚地建议,“先深呼吸三次。”
太宰治:“???”
他挣不脱山吹律理的力气,被迫跟着她像做眼保健操的准备工作一样深呼吸三次,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心灵随着“全国中小学生眼保健操”的音乐平静如水。
“很好,你已经无欲无求了。”山吹律理称赞太宰治一句,松开手,“看吧,保持冷静。”
太宰治低头看向手里的情报。
在他的印象中,情报是绝对客观的产物,比文献综述更莫得写作者的私人感情。
但他手里的东西,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太宰治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多年的同僚,干部A先生,是个情绪激昂的男人。
他的感情之充沛堪比文学大师,想必每晚一定伴随网抑云入睡,深夜在评论区为一条条“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留言含泪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