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的皮肤比别处更薄一些。
指腹贴在上面,能触到脉搏轻微的跳动。肌肤仿佛融化在一起,隐约的吸附感令人移不开手。
饶是要害掌握在太宰治手中,山吹律理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因困倦微微眯起的暗金色猫瞳蒙着一层水雾,脑袋一点一点,像是下一刻就要陷入黑甜的梦乡。
“靠装睡蒙骗过去可不行哦。”太宰治催促似地问,“有这么为难?”
那个问题,从表面解读只是个普通的情侣问答,不假思索地说些情话不就好了吗?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山吹律理,绝对不会沉默这么长时间。
“今晚的律理酱是诚实的好孩子。”太宰治声音亲昵,暗涌的危险被刻意藏匿在诱哄之下,“不想说谎是不是?没关系,实话实说就好了,我不会生气。”
喝醉的人很诚实,喝不醉的人在说谎。
山吹律理不发一言。她只是笑,微醺的笑意染红耳垂,鲜活如色泽艳丽的油画。
山吹律理抬起手,缓慢地摩挲太宰治的眼尾。
“你相信我吗?”她问。
“当然。”太宰治说着他自己都不会信的谎话,“我这么爱你,怎么会不相信你?”
“不要轻易用名为爱的字眼。”山吹律理轻轻地叹息,“你欺骗自己的舌头,话语会欺骗你的心。”
她真的喝醉了吗?
太宰治突然有些不敢信。
从眼尾划过的指尖不复以往的冰冷,是舒适的温热触感。仔细看,薄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后,从脖颈一路延伸到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呼吸比平时更缓更轻,寡淡的唇色因燥热泛红。
太宰治低头碰了碰山吹律理的唇,在她舌尖抿出白兰地和香槟交织的回味。
酒不错。
“抓到了。”山吹律理唔了一声,精神振奋,困倦的猫瞳一下睁开,“太宰在偷偷喝酒。”
“没有偷,是光明正大的喝。”太宰治抚摸山吹律理脖颈修长的曲线,“律理酱去了很不错的酒吧,是为了庆祝吗?我也想和律理酱一起喝酒。”
“因为工作很辛苦。”山吹律理闭着眼说,“结束工作要好好犒劳自己……啊,今天在酒吧有新客人试图委托,可是他没说委托内容我就被你带走了,痛失新客户。”
“在酒吧搭讪的男人不可能是出于委托的动机。”太宰治说,“你差不多也该学会把每个搭话的坏男人沉进东京湾。”
“也包括太宰吗?”山吹律理学以致用,“来搭话的、坏男人。”
“欸——好过分,我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十佳男友。”太宰治不要脸地抬高自己,“结束工作后立刻去找把我抛弃在总部独自嗨皮的女友,非常辛苦的任劳任怨把醉鬼抱回家。”
“十佳男友不会趁女朋友喝醉问一些送命的问题。”山吹律理捏太宰治大脸,“我是喝醉了,不是喝傻了。”
“所以,你承认自己没办法回答我的问题。”太宰治冷不丁说。
究竟是为什么会留在太宰治身边,其中的缘由山吹律理本来以为自己很清楚。
是为了打发一段无趣的时间,为了体验普通人恋爱的感觉,为了近距离欣赏那双比宝石更吸引她的眼睛,为了潜入港口Mafia解决一些敌对组织的麻烦事……
她最初明明是打算杀了太宰治的。即便顺势答应了同居,也打算在腻味后用简单的方式结束一切。
她以为太宰治在这一点上早已和她达成共识——他们是为了彼此利用,才维持了这段不伦不类的亲密关系。
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能翻出水面来谈,谁会在接吻的时候问出“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这种煞风景的问题?
在亲昵中欺骗,在爱语中隐瞒,才是他们最正确的相处方式。
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宰治的试探越了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底线一退再退。
“谈恋爱,果然是麻烦的事情。”山吹律理喃喃自语,“我好久没被人逼问过了……又不能用暴力的方式解决,头疼。”
“明明我回答什么你都不会信。”山吹律理的嘀咕声小的太宰治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好困,想抱大抱枕好好睡一觉,不想头脑风暴。”
冰凉的发丝扫过太宰治指缝,带来柔软的瘙痒感,闭着眼呢喃的少女困得声音都像小动物呼噜。
太宰治无意识地捻着几缕黑发在指尖把玩。
……是在撒娇吧?
虽然是非典型,但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
用无赖的方式回避了问题,但又不能说她说错了。没有人比太宰治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多疑,无论山吹律理给他怎样的回答,他只会半信半疑,没完没了地试探下去。
所以她拒绝回答,还要把今晚格外话多又讨嫌的男朋友团扒团扒揉成不会说话的大抱枕,压在怀里睡个好觉。
任性得要死,又可爱得要命。
酒精带来的睡意一阵阵上涌,拖着人沉入黑甜的梦境。太宰治半晌没有出声,山吹律理等着等着,眼帘不自觉地耷拉,陷入寂静的睡梦。
她合上的眼睫边挂着一串碎钻似的水珠,困到连揉眼睛的精力都没有。太宰治俯下身,舌尖舐过晶莹的泪珠。
黏黏糊糊的。山吹律理好像被坏心眼人类在毛毛上擦了一层水的猫咪,不满地皱鼻子,侧头把脸埋进太宰治掌心。
轻柔的呼吸喷洒在掌心,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躲避瘙痒。
无尽的黑暗中,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山吹律理的长发,安静地看了她半宿。
……
“欢迎~现在是晨、间、占、卜栏目的伟大播出!电视机前的你是不是早就等不急了呢!是不是非常期待呢!来,让我们一起看看星座们的今日运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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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活泼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山吹律理在晨间新闻的播放声中慢吞吞睁开眼睛。
早起看晨间新闻是她的习惯,要么赖床要么加班的太宰治从不会在早晨打开电视,今天怎么转了性?
“双子座的幸运物啊,有点心动。”太宰治盘腿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在没被山吹律理占据的一小块儿位置委委屈屈地缩着。
“醒了吗?”察觉到山吹律理的视线,太宰治朝她晃晃手,“早上好律理酱,宿醉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像脑袋被自动贩卖机狠狠砸中之后扔进洗衣机乌拉乌拉转了十几圈又被隔壁家的熊孩子当足球踢到大平洋的感觉?”
“我在你的声音中听到了满满的恶意。”山吹律理拍了拍额头,如同在修理时灵时不灵的电器,“虽然记不太清,但我没有发酒疯的习惯,酒品也很好,绝对没有对你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怎么能这么说呢!”太宰治抱住无助的自己,“人家昨晚明明被你夺走了清白……”
山吹律理看了眼套在脚跟上的高跟鞋,平静地指出:“别碰瓷,你甚至不愿意帮我换上拖鞋。”
“这可不是我的错。”太宰治拒不接受不体贴的罪名,“是律理酱非常热情地缠着我不放,让我连离开沙发都做不到。”
“是吗?”山吹律理试图回忆,“你被我锁住喉还是打断腿?”
太宰治:“……就没有稍微不血腥的选项?”
山吹律理在沙发缝中捞出自己的手机,她点开隐秘的邮箱瞟了一眼,没看到奈特发来的消息。
没消息就是没出事,至于她是怎么从酒吧回到家的,不重要。
宿醉的头疼恶心等现象不会出现在被异能力强化的身体上,山吹律理反而觉得昨晚睡了好觉。
梦中淡淡的沉水香温柔地萦绕在鼻尖,仿佛靠在溪水潺潺的岸边,桃花树下青草柔软,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梳顺她的长发。
“律理酱以前喝醉过吗?”太宰治好奇地问。
“有吧。”山吹律理回答道,“被人说喝醉之后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直对他们笑,把他们吓得以为我酒醒后会物理毁灭黑历史。”
她耸耸肩:“其实只要不拍照留存,单凭嘴说也不算黑历史——噢,昨晚我也对你笑了很久吗?”
山吹律理摊开掌心:“手机拿来,我检查一下。”
风水轮流转,上一次这句台词还是太宰治的。
和拍照会忘记静音和闪光灯的山吹律理不同,太宰治的特工工作做的很不错,交出手机时的表情也非常坦然和淡定,一身正气。
丝毫让人猜不出来他早早把相片上传到云端,并且删除手机备份销毁了证据。
山吹律理扫了眼太宰治手机里干净得看不出问题的相册,她不信太宰治什么都没做,但既然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只是稍微起皱……倒也不碍事。
电视里的晨间新闻还在继续播报,星座占卜环节似乎加上了可疑的硬广播送,主持人依然在滔滔不绝地推销据说是“今日双子座必备幸运物”的铂金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