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蹲在竹篓旁边跟雷东川商量道:“其实我是专门倒卖鱼的,这大一点的鱼啊就卖的贵,你把竹篓里那条大鳝鱼卖给我吧?有点泛红那条,我给你四块一斤……不不,五块,怎么样?其余的我也不亏待你,全都高价收。”
“大的贵?”
“是啊,城里人最喜欢挑大的买了,你没进过城还不知道吧?呵呵,主要是我觉得你挺本事的,给个好价钱,咱们交个朋友嘛!”
雷东川挑眉看他,没吭声。
司机还想说话,就瞧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人和司机一同走下来,也过来买鱼,对方在瞧见那一竹篓鳝鱼之后,十分惊喜:“野生鳝鱼吗?这个补身刚好,小朋友,你这一篓鳝鱼多少钱?”
雷东川说了价格,对方要掏钱包,雷东川又道:“但是我只卖一半,剩下一半还要带回家吃。”
白衬衫的男人很和善,笑着点头道:“那好,我可以挑一下吗,我家里有病人刚做了手术,需要吃一些黄鳝进补,这个温和,给我爱人吃刚好。”
雷东川大方让他过去挑选,反倒是那个竹篓前的面包车司机有些紧张,不肯让开。
“同志,麻烦让让,我要买黄鳝。”
面包车司机没有办法,只能让开一点,但探头看着那边,生怕对方翻到下面去。他现在巴不得那条大鳝鱼钻到竹篓底下,别冒头,可天不遂人愿,不过片刻,就听到对方也惊呼道:“这么大一条鳝鱼啊!”
面包车司机往前走了两步,拦着他道:“这条大鳝鱼是我先看到的,已经在跟这个小兄弟买了,价格都谈好了!”
雷东川道:“没谈好,还可以再谈谈。”
面包车司机:“……”
白衬衫男人很和善,在跟同行的人商量之后,对这条大鳝鱼也非常感兴趣,他直接道:“小朋友,这条大鳝鱼可能是血鳝,药用价值比一般鳝鱼要高,我家里人刚做了手术,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愿意出高一点的价格来购买它,可以吗?”
“多少钱?”
“我过来出差,来的匆忙只带了五十元,给你三十可以吗?”
雷东川没接钱,问了他血鳝的事儿,得知这里的血鳝和湖海交界处的那个品种不同,更类似于年岁长一些的黄鳝发生突变,这种药用价值高,药膳进补的最佳补品。
“……普通黄鳝要长个三年多才有半斤,这种就更难了,而且只挑水质好的地方才有,你能抓到,说明这边水土好呢!”白衬衫男人笑道,“这东西挑地方,长得慢,加上几百条里不一定能出一条,你抓的这条怕是有两三斤重,这么大的特别难抓,所以价格贵一些。”
雷东川已经把那条血鳝抓出来,放在水盆里了。
两斤多的大鳝鱼体长近一米,粗壮的身体,背部呈深红褐色,只有腹部还有一点点橘黄色,这会儿正懒懒地伏在水中,用树枝逗也不理会。
雷东川瞧着它眼热,这会儿反而不想卖了,这么好的东西,肯定要给弟弟吃。
雷东川问道:“这种血鳝很补吗?五岁的小孩能不能吃?”
面包车司机一眼就看出雷东川想拿给树那边的小卷毛吃,抢白道:“你弟弟吃了太补,不行!”
雷...
东川不乐意:“你弟吃了才不行呢!”
白衬衫男人想了下,犹豫道:“应该不行吧,不过这么大的黄鳝年岁长,血凉,太小的孩子吃它进补不太好。”
雷东川还是舍不得卖,又问白子慕:“小碗儿,你要不要……”刚指了一下,白子慕就摇头清脆道:“不要吃。”
雷东川哄他来看,小卷毛站在几步开外就不肯过去了:“哥哥,它太大了,我害怕。”
“不怕,回去让陆伯伯烧响油鳝糊给你吃,你看它多肥!”
“唔,可是我想吃瘦一点的鳝鱼。”
……
哄了一会,见白子慕还是摇头不肯吃它,雷东川也不坚持了,转头去卖血鳝。
两边竞价,白衬衫男人从三十出到五十,已经是他带来的全部现金了;面包车司机虽然没对方穿得气派,但是手里现钱充足,加上知道对方手头只有五十块钱,硬是卡在五十块五毛的价格上,一分不让,但也一分不肯再多出。
给白衬衫男人开小轿车的司机想掏钱帮忙,但是被对方婉拒了:“这是我家里的私事,不好接受你的钱,不是血鳝也没关系,买几条黄鳝就够了。”
“方部长,您就当借我的,回去再还我就是了。”
白衬衫男人摇摇头,依旧没接,只蹲下身选了两条半斤多的普通黄鳝。
面包车司机也心疼的够呛,这血鳝皮肉骨血,都可以入药,倒卖到药房或者大饭店里能再轻松赚个十来块,但这已经比他预期低许多了,想起来还是一阵阵肉疼。
“小孩,你看这血鳝的鳃都给你抠破了,还有这里……”
“那你别要了。”
雷东川不跟他多聊,直接去找了白衬衫男人,他不差这五毛钱,五十块钱卖给了对方,让他带回去给病人吃,连对方挑好的那两条普通黄鳝都没收钱,一并送了。
面包车司机气得跳脚,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孩,什么意思啊,故意耍我是不是?我这跟你耗半天了,你转手卖别人?!我警告你啊,你赶紧给我拿回来,不然小心我——”
雷东川道:“你嘴巴干净点啊,说话之前想清楚,我可是姓雷。”
雷东川不怂他,身边一群小孩都围过来,十几个孩子,就是山脚下至少十几户人家,惹他几乎等于把整个雷家村都惹了。
面包车司机话到了嘴边硬生生截住,愣是没敢说。他在这一带收山货,雷家村哪儿能不知道?这村子可以说是十里八乡最团结的一个了,别说惹他们十几个孩子,惹一个整个村子的大人也饶不了他。
白衬衫男人收下血鳝,也未离开,问他们道:“需要一起走吗?”
雷东川道:“叔叔不用了,我们家就在这,没人敢在家门口欺负我们,又不是傻子,一会我家里大人瞧见,还不拿草叉追过来打他啊。”
面包车司机:“……”
白衬衫男人倒是没想到一个孩子会这么说,一时笑了,点头道:“那好,我有事先走一步,谢谢你的鳝鱼。”
这边动静有点大,林场的李家父子向这边走过来,他刚才隐约听到面包车司机的话,有些担心这些孩子。
刚走近了,就听见对方在和雷东川说话。
“啥,你还想让我高价收你的鱼?!凭什么啊,我这一趟本来就白跑了,那条血鳝没买到我就亏大了我!”
“叔叔,你这话说的,交个朋友吗。”...
“谁要跟你交朋友!”
“你以后都不想从雷家村这一带走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面包车司机特别郁闷,雷东川拍了拍他胳膊,笑呵呵道:“叔叔你别这样,剩下的鱼按收购站的价格给你,不让你白跑,以后常来常往。”
司机来了点精神:“这鳝鱼也是?”
雷东川摇头:“鳝鱼给你半价,两块钱一斤,最低了。”
快傍晚了,他们马上要回家,也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有个包圆的最好。对面的面包车司机想的也差不多,天色渐晚,他也要尽快开车回城里,不空车跑是最好的,多赚一点算一点。
对方要了全部的鱼,雷东川挺大方,给他抹了零。
面包车司机心里舒服了点,但同时又觉得比不过一个孩子大方,胸口又闷闷的起来。
雷东川又问道:“叔叔,你还来收鱼吗?”
“夏天差不多一周来一趟吧,这附近的鱼我都收,怎么了?”
“那我们约个时间,你周六下午还是来这,我们以后抓了鱼都卖你,价格比收购站贵两毛就行。”雷东川拍了拍旁边孩子的肩膀,跟他介绍道:“这是孙小九,你喊他小孙就行,以后我们村卖鱼的事儿他负责。”
孙小九非常激动,仰头看着对方,还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递过去,试图握手!
面包车司机低头看他,跟前那孩子还不到他腰那么高,这一声“小孙”他实在叫不出口,但还是跟他握了手:“你好。”
孙小九热情握着他的手大力晃动,笑出一口小白牙:“同志,你好你好你好!!”
林场李家父子瞧见雷东川这边没事,就先回去了,雷东川反倒是自己找过去,跟他们低声说了什么,带了一点东西来,递给那个面包车司机道:“叔叔,这是我们当地的土蜂蜜,还有一个草药包,驱蚊虫特别好使,这些是我同学家自己生产的,送你,你回头用着好也给我们宣传下啊。”
他这推销的太过自然,面包车司机都乐了,接过来道:“小孩,你这做买卖的本事简直比我还厉害,我算是服了,你爸也做生意吗,这是他教你的?”
雷东川摇头:“我爸说不能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他要在这,一准让我学雷锋了。”
那司机好奇,看了他们一帮小孩又问:“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分钱?”
雷东川道:“这个不太方便说。”
司机:“……”
司机在这跟他聊了几句,还真有点想跟他交朋友,逗他道:“哎小孩,你看我多大?”
雷东川抬头看他:“得四十了吧。”他没概念。
“……我才二十八!”
“哦,我八岁了。”
面包车司机走街串巷讨生意,从来没有一天向今天这么难过。但他也是真心觉得这小孩挺厉害,带头办事利落,接人待物也都像个小大人似的,听见什么话都不带怂的。
送走了面包车司机,雷东川带人开始收拾东西,把路边稍微清理了一下,又把洗衣盆洗干净了放在车斗里。他招手喊白子慕过来,拿自己背心擦了擦洗衣盆,让白子慕坐里面。
白子慕坐了一下就摇头,要出来。
雷东川问:“怎么了?”
“哥哥,太臭了。”
雷东川知道里面还有鱼腥味,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孙小九推着独轮...
车,自己穿上那件白背心,背起弟弟。
他原本以为自己身上有泥点子,白子慕会排斥,但比起孙小九家的洗衣盆小朋友显然更接受他的后背,乖乖让他背着走。
雷东川叮嘱村里孩子们道:“你们以后要是摸到鱼啊虾啊什么的,每周六就跟着孙小九过来卖给那个司机,也问问他要什么,山里东西多,你们自己攒点,身上能留点零花钱。”
孙小九有点紧张,在路上还在问:“老大,你不带着我们干了吗?”
雷东川背着小孩走在一边,听见道:“我?我得回家,我妈要来接我了。”
村里的孩子听他这么说,都有些难过起来。
孙小九抽了抽鼻子,眼圈泛红:“老大,你这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要是你一直在这就好了……我们舍不得你,我也怕我干不好这买卖。”
雷东川笑道:“多大点事,等我下回放假再回来,带你们多熟悉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