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行六人紧赶慢赶进了金陵城。
金陵是两京之一,也是南方重城。一路走来,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流如织。
卖各类饮子的,卖自家做的小玩意儿的,杂耍的,卖烟花的,代写书信的……好一派人间烟火气。
沈游被外头的热闹声弄得心痒痒。小心的掀开了一角车帘,兴致勃勃地看了一路,丝毫不觉厌烦。
周恪是带着沈游从东城门进来的,穿过东市,街上便慢慢的安静下来了。
金陵的格局是“南富北贵,东贫西贱”,而周府就坐落在金陵城北的武定桥。武定桥前的半条燕子巷都是周家的。
周家是金陵当地的大族,绵延几百年的书香门第,出过数位部堂gāo • guān。门口的牌坊就有十几座。除了朝廷褒奖的节妇,还有许多家中弟子中进士、点翰林后营造的牌坊。
那些个牌坊造得又高又大,一重接一重,直看得沈游眼花缭乱。
周恪带着沈游穿过重重牌坊,才到周府大门。
此时沈游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油壁车里。甚至还难得带上了帷帽,摆出了一幅娴雅贞静的样子。
周恪并未带着沈游从正门进,而是进了东北角的偏门。一到偏门,立刻就有两个身强力壮、膀大腰粗的婆子迎上来,扶着沈游上了一顶两人抬的小软轿。
一见沈游上了轿子,周恪即刻告辞离去,他得前往外院复命。
轿子过了影壁,又过了几间堂屋、门厅,便来了正堂,不过一众婆子丝毫没有要在正堂停留的意思。
又穿过正堂,绕过偏厅,过了一路的亭台楼阁,就在沈游都快被颠吐了的时候,轿子终于停了。
沈游揉了揉发闷欲呕的胸口,从颠簸的轿子中下来了。
这一路颠的她七晕八素,幸亏从大同到金陵坐马车都颠簸习惯了,否则只怕要栽在这顶小软轿上。她完全搞不明白,大家闺秀们为啥要坐这么颠簸的轿子,也不怕把早饭吐出来。
一下轿子,两名婆子行了个礼,口称“告退”便离去了。
好了,现在只剩下沈游一个人站在了门口。
她抬头一看,那牌匾上写着“寿康院”三字。
取这种院子名,估摸着里面住的应该就是周家的两位老祖宗了。
沈游暗笑道,这院名真是简单粗暴,表达了周府一众子弟们对于自家老祖宗长命百岁的美好祝愿。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两位老人自己取得。
还没等沈游继续细细观察呢,院门一开,便有一个丫鬟迎了上来。
沈游定睛一看,这个丫鬟穿着青色比甲,头上簪着一朵小绒花。样貌只算是清秀,但是周遭气质温和,看着便格外可亲。
“可是沈家小娘子?”
沈游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丫鬟也不甚在意,盈盈一礼,继续说道:“婢子青雀,见过沈娘子”
沈游绕过打帘的丫鬟,一进院子,便见到主位上坐着一个老太太。
她身量瘦削,衣着朴素,头发虽已花白,却根根梳理的整整齐齐,最让沈游赞叹的是这位老太太的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平和沉稳。
年轻的时候多半也是个美人。
沈游快步走上前,行了礼。
这个礼仪还是她向玲珑学习的。玲珑是插草标自卖的,行的礼仪也是不伦不类。沈游学起来也是颇为尴尬,学出来的成品也是奇奇怪怪。
但是大概是她的态度太坦荡,毫无局促不安。竟然让众人觉得也不好说她什么。
“可是沈家小娘子?”
沈游低头称是。
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仿佛像是见到了当年的柳燕,心里便忍不住一软。
“过来,来外祖母这里”,老太太牵着沈游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小姑娘穿着一身白麻衣。瓜子脸,眉目姣好,待将来大了些,必是个绝顶的美人。许是因为父母过世打击太大,再加上旅途劳顿,沈游面白如纸,看着便柔柔弱弱。怕是得好生将养着。
父死母丧是重孝。按照斩衰的说法必须服丧守孝三年,沈游为此穿着素白的麻衣,麻衣极其粗糙,沈游老感觉自己皮都要被磨破了。
周老太太颇为怜惜的牵起沈游的手。
“青雀,去把那对白玉耳珰拿来”。
青雀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那对白玉耳珰曾是祖母少年时最喜欢的物件。祖母都没有送给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