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李月明震惊的反应,沈负却显得很平静。
李月明下巴都快掉了,过了好久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她看到沈负一脸无动于衷,犹豫的问道:“你什么想法?”
听到声音,他将视线移向李月明:“什么?”
“就......”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叙述了一遍自己刚才看到的,“江演和乔阮告白了,他说喜欢她。”
沈负轻笑:“我能有什么想法,又不是和我告白。”
李月明突然很难过,替乔阮感到难过。
江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他也没想过要乔阮和他在一起,或者是让她给回应。
他就是想告诉她有这么件事。
不说出来的话,他会忍的很难受,他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不可能让自己难受。
所以他说了。
乔阮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恶心完以后照常写作业。
十一点上床睡觉,她把日历撕掉一张,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件袖子破掉的睡衣。
还有一年半,最后的一年半。
高考完以后她就会离开这个城市。
高中的生活似乎就是在各种试卷中度过的。
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全班只有两个人写对了,乔阮和数学课代表周颂。
他们的解法都不同,周颂的虽然结果是对的,但步骤太复杂。
数学老师和周颂说了这些,让他看看乔阮的解法。
于是下课以后,周颂找到江演:“我和你换,我去你们小组吧。”
江演刚睡醒,脸上还有睡觉时的压痕:“什么小组?”
“学习小组啊,反正你也不学习。”
他看了眼坐在第三排,认真写作业的乔阮,又看向周颂,冷笑一声:“谁说我不学习的?”
周颂看见他空无一物的课桌:“学习的人连课本都不带?”
他微抬下巴:“我自学,不行?”
周颂被他不要脸的反问问住了,气的转身就走。
江演靠在椅背上,摸到课桌里的烟盒,拿着打火机出去了。
下节课是英语,乔阮拿出课本翻了翻,她给自己规定了每天需要背诵的单词量。
背到哪里,她都做了记号。
李月明纠结犹豫了一整节课,想问江演那天的事情后来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可是他一直在睡觉,好不容易等他醒了,结果人走了。
可是问乔阮的话,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难道直接告诉她,昨天我和沈负撞见了江演和你告白,但是沈负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要是真这么说,乔阮应该会难过死吧。
以她对乔阮的了解,乔阮应该是没有答应他的。
李月明纠结了一上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乔阮被叫走了。
语文老师下午有点事,让乔阮帮忙改一下试卷。
一班的语文老师和二班的语文老师同一个。
所以她改的这份试卷,是二班的。
她拿出红色的水性笔,对照着上面那张试卷,一张一张的批改。
改到最后,她看到沈负的试卷了,姓名栏上沈负两个字格外显眼。
他字写的好看,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认真规矩的。
乔阮非常认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语文老师让她只批改有正确答案的,譬如作文和阅读理解就留着,到时候她来改。
但乔阮还是出于私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试卷。
作文名是我的家人。
他一个字也没写,甚至连标题都没写,空在哪里。
沈负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可是具体奇怪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他好像完全没有缺点,但人无完人,没有人是可以做到毫无缺点的。
李月明最终还是放弃了问那个问题,因为根据她一整天的观察,乔阮和江演的关系并没有发现升温。
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所以李月明可以断定,乔阮没有接受江演的告白。
这点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唯一让她疑惑的就是,江演居然喜欢乔阮?
他虽然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前前后后也谈了好几个。
但一直都是别人来追他。
这次居然反过来了,而且还是他一直表现出很讨厌的乔阮。
难不成真是小学鸡式的为了引起喜欢的人的注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李月明觉得江演简直就是一个大shǎ • bī。
学校在期末考之前还有一次摸底考。
考试的座位是按照全校的名次排的,全校第一的乔阮考场还是在一班。
第一排第一个。
考试那天李月明告诉乔阮:“昨天我特地去拜了佛,祈祷今天考个好成绩。”
沛城的寺庙都在山上,而且很远,听到她的话,乔阮有点惊讶:“你坐那么久的车去山上了?”
李月明说:“我拜的我奶奶。”
乔阮:“......”
进考场前,李月明让她好好考:“加油!”
乔阮冲她笑:“你也加油。”
两个人像是要上刑场一样,互相打气加油。
乔阮推开门进去,课桌都分开了,为了防止抄袭,离的很远。
乔阮看到坐在自己后排的沈负,他正用湿巾擦拭着桌子。
看到乔阮了,他也没有丝毫意外,而是笑了笑。
“桌子有点脏,所以简单擦了一下。”
他像是在和她解释自己的行为。
乔阮看了眼他手里的湿巾,一整包都快用完了,还只是简单的清理一下......
沈负最后把那些用过的湿巾拿去扔了,随着上课铃的打响,监考老师拿着一大摞试卷进来。
让坐在第一排的人依次递下去。
“各做各的,不要左顾右盼!”
第一门考的是数学。
乔阮先粗略的看了一遍题目,没什么太难的题,甚至很多题型都是她和李月明讲过很多遍的。
李月明这次应该不会考差。
想到这里,乔阮稍微放了点心。
她没用多久就写完了,又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
李月明应该提前交了卷,站在一班的教室外面等着。
乔阮最后又检查了一遍,也提前交卷了。
她刚出去,李月明就去挽她的胳膊:“这次的卷子好简单,我感觉我应该能考的不错。”
沈负也提前交卷出来了,听到李月明的话,他垂眸轻笑:“这么有信心?”
李月明自信的抬高下巴:“当然了。”
那些题目其实也不算特别简单,不过是因为很多类似的题型都是乔阮和她讲过无数遍的。
听到沈负的声音,乔阮下意识就想逃。
她已经在努力尝试不要喜欢他了,可每次只要看见他,这种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于是匆忙留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然后就撇开李月明走了。
再等等吧。
她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忘了沈负的。
一天只考两门,其他时间自己学习。没有老师,大家肯定不会那么听话。
几乎都去校外玩了。
乔阮在洗手间里等了一会,觉得沈负应该离开了以后才出去。
结果她刚过去,就看到了安静倾听李月明抱怨的沈负。
乔阮远远的看着,她突然很难过。
他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
女孩子都会想要偏爱,可这种偏爱他似乎给不了。
乔阮很想哭,眼眶开始发热,于是她真的哭了。
正好铃声响了,考试结束,走道瞬间变的热闹起来。
乔阮努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怕被别人看到,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眼泪还是越流越多。
像是负压过重,突然坏掉的水管。
沈负仿佛察觉到什么,在他看向这边之前,乔阮被外套盖住脸。
她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香。
有了遮挡,眼泪流的更凶。
太难过了,难过到忘了挣扎,任凭那个人将自己拉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下了,盖住她脑袋的外套被拿走。
江演嫌弃的看了眼衣服:“脏死了。”
乔阮罕见的没有在看到他以后立刻离开,她蹲在地上,脸埋进臂弯,哭的更凶。
江演眉头微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她哭完。
被他欺负都没哭的这么凶过。
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看向这边的沈负,眉头皱的更深。
这他妈喜欢这种垃圾,还不如喜欢他。
乔阮哭够了,和他说了谢谢,然后把他的外套拿过来,说洗干净了再还给他。
她不想和江演有一点关系上的拉扯。
哪怕是这种小恩小惠,她也要立刻还清。
江演也没拒绝,看她一言不发,闷头往前走,他不放心的跟过去:“外面就是马路,你别被车给撞死了。”
李月明不过回教室拿了个书包,等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负站在护栏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某处。
她疑惑的走过去:“看什么呢。”
沈负一秒恢复温柔笑脸:“没什么。”
他动作自然的接过李月明手里的书包:“现在要回家吗?”
她点头:“本来准备和乔阮一起去喝奶茶的,不过她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她有事要先走了。”
沈负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让他送李月明回去。
她问沈负:“你不回去吗?”
他笑了下:“家里来客人了。”
李月明恍然大悟的点头。每次家里来客人她都不想回去,那些亲戚看到了第一句就是考了多少。
她都快烦死了。
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
想不到沈负这种天才也有这种困扰,李月明瞬间平衡了。
乔阮回到家,把江演的外套洗了。
因为上面的标签写着不能用洗衣机洗,所以她手洗的。
搓了很久,想洗干净一些。
妈妈在生下她以后就离开了小翘山。
奶奶总说,她应该是个男孩的。
都是因为她,所以他们家才断了香火。
所以乔阮这漫长的十五年人生里,是没有感受到多少爱的。
她一直以为,人只有在喜欢另一个人的情况下,才会对对方这么好。
但沈负不是。
他对任何人都这样。
她不是例外,她也并没有从他身上得到爱。
乔阮其实很讨厌这样的人,但她却没办法讨厌沈负。
那天考试结束,李月明得知乔阮爸妈不在家,说要去她家和她一起睡。
她早就想和乔阮一起睡觉了。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下午回到家,路过菜市场,乔阮问李月明想吃什么,她做给她吃。
李月明惊道:“你还会做饭吃?”
乔阮笑着点头:“只要不是我没见过的,差不多都会做。”
既然这样,李月明也没和她客气,报了几道她爱吃的家常菜。
她故作凶狠的威胁乔阮:“要是不好吃的话就打差评。”
乔阮配合她,笑道:“好的,保证让您满意。”
她家虽然简陋,但乔阮打扫的很干净。
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李月明看到花盆里的山茶花了,问乔阮:“你妈妈还喜欢种花啊?”
乔阮围上围裙,头发用鲨鱼夹夹好。
“是我种的。”
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了。
以前在小翘山想种多少种多少,但来了沛城以后,家里位置有点小,连阳台都没有,这盆山茶花还是楼下阿姨送给她的。
好在马叔叔并没有说什么。
李月明几次说要进来帮忙,但每次都会把厨房弄的一团乱。
每次收拾她的烂摊子反而更花时间。乔阮让她去外面看会电视,她马上就好。
李月明委屈巴巴:“可是人家也想帮忙嘛。”
乔阮笑容宠溺的点了点头:“你待会多吃一点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饭做好以后,李月明果然吃了很多。
她自告奋勇把碗洗了,乔阮在客厅收拾卫生。
垃圾扔下楼,乔阮带她去附近转了转。
李月明还在兴致勃勃地给她讲着那天在酒吧里遇到了张仓健本人。
“比电视里还要帅!”
乔阮不追星,所以没办法共情她的喜悦,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李月明讲到一半就停在那了,她疑惑的看着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沈负:“你怎么在这?”
或许是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李月明,所以他也有短暂的停顿。
而后晃了晃手里那个加热过的三明治:“肚子饿了,过来买点吃的。”
李月明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买吃的?”
沈负看了一眼乔阮,大概是想和她打招呼,后者却已经把视线移开了。
沈负也并不在意,仍旧是那副温柔的笑脸:“家里有客人,不能回去,所以就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李月明的重点并不在他为什么会跑这么大老远开房。
“沈负,想不到你还挺叛逆啊,干了我一直不敢干的事。”
她家每次来客人,她都想干脆在外面开个房算了,但是苦于她爸妈淫威而不敢付诸行动。
沈负也只是笑了笑,并没答话。
李月明说要去他住的地方看看,顺便给乔阮制造一下机会。
她并不知道乔阮已经决定要放弃继续喜欢沈负了。
所以在她拒绝的同时,李月明仍旧只当她是在矜持,还是把她带去了。
沈负住的是套房,客厅厨房洗手间都有。
他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两双拖鞋。
“想喝什么?”
声音温温柔柔的。
乔阮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只要一听到他说话,就会很没骨气的心软。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怕看了以后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脏又会在瞬间缴械:“不用。”
沈负说:“牛奶可以吗?”
她点头。
李月明举着手,说她要喝果汁。
沈负打开冰箱门,拿给她们。
乔阮看到桌上的三明治,不算大,她这么小的饭量吃完都不见得饱,更别说是沈负这种一米八几的男生了。
她终于主动和他说了这几天的第一句:“你吃的饱吗?”
沈负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摇头:“可能吃不饱,但外面的饭菜我吃不习惯。”
李月明抱着抱枕在客厅看电视,音量开的有点大,沈负大概是嫌吵,于是站起身,说要出去透透气。
乔阮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又收回来。
她妈妈的电话是在几分钟后打来的,她拿着手机去外面接的电话。
夏依然担心她一个人在家照顾不了自己。
“你马叔叔不让我走,我昨天和他说了一定要回去,他也答应我了,乖宝先委屈几天,妈妈下个星期就回去了。”
前面有个环形露台,乔阮走过去:“你不用担心我的,在那边好好休养,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越靠近,那股淡淡的烟味就越浓郁。
马叔叔在那边喊她,夏依然让乔阮早点休息,别熬到太晚,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乔阮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动作,手没有放下来。
或许是听到动静,站在露台抽烟的沈负往这边看了一眼。
看到乔阮了,他急忙把烟掐了:“有熏到你吗?”
是很关切的语气。
乔阮摇了摇头。
沈负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些嫌弃的笑道:“我身上烟味很重,我吹会风散散,你先进去。”
乔阮想进去,但是腿像灌了铅一样,她挪不动。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沈负见她穿的单薄,想脱掉自己的外套给她搭上,可怕她嫌弃自己身上的烟味,于是只得作罢。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乔阮想,他太聪明了,聪明的一下子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她点了点头,犹豫的问出口:“你不回家,是因为......你爸爸不让你回家吗?”
沈负似乎并没有因为她问出这个问题感到诧异,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感到诧异。
仿佛很难有东西能够撼动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