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栾肃突然暴喝,赵若歆吓了一跳。
她本能觉得栾肃此刻“邀请”纪静涵出去摘果子,绝对不是怀着什么热心友善好意。
“现在天色太晚了,安平郡主一向胆小怕黑,还是明日再去摘野果吧。”赵若歆伸手护住纪静涵。以她对栾肃了解看,指不定栾肃心里正想着月黑风高夜、shā • rén放火时呢。
“对、对啊,现在实在是太晚了。”纪静涵连忙小鸡啄米似点头,听见死对头赵若歆说她胆小怕黑也不生气:“我不想吃果子了。”
纪静涵先望了望面前一脸煞气栾肃,再望了望旁边面无表情煜王叔,最后看了看弃了竹子跑去舔虎血食铁兽,再也忍不住抹着眼泪哭泣道:“我什么也不吃!”
一阵冷风吹过山洞,笔直站立栾肃踉跄了下,手臂处有鲜血滴滴落下。方才还状似修罗高大汉子,突然间变得荏弱枯竭。
“你处理一下伤口。”楚韶曜吩咐。
纪静涵眼睛一亮,举着野兔子激动大喊道:“栾总管受伤了不能干活,我可以!我这就把煜王叔想吃野兔子烤了来,我饭量小吃得少,但是干活贼利索!”
“王爷想吃野兔?”栾肃随意撕了块布条止住伤口:“小这就给王爷做来。”
“就让她做。”楚韶曜说,对栾肃道:“你歇着。”
“是。”栾肃侧目,明白自家王爷是不打算取安平郡主性命了。
他疑惑看了看纪静涵,不明白这位跋扈安平郡主怎么就入了王爷眼,明明王爷对长公主府是一向深痛恶绝。
既然安平郡主不会死,那么有些事情就不便当着她面汇报了,栾肃为难道:“王爷,小这几天——”
楚韶曜点点头,抬步向洞外走去:“出来说吧,本王也有事情要吩咐你。”
纪静涵松了一口气。
赵若歆微微蹙眉。
现在正是倒春寒时节,早晚温差很大,更何况还是山里。楚韶曜和栾肃都受了伤,并不适宜走出山洞去挨冻。可惜她也没立场叫住楚韶曜他们,只得任由这受着伤主仆二人走出洞口。
篝火劈里啪啦响着,映得赵若歆姣美面庞红彤彤。她握着手中乌金匕首,神情恍惚。
楚韶曜双腿似乎已经摆脱残疾,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会穿到腿儿上。或许此次奉河春狩,就将是她与楚韶曜最后一次联系。
赵若歆心情复杂,半是喜悦半是失落。
既为楚韶曜感到高兴,又为自己这场无人知晓离别感到伤感。
早先她畏惧煜王如畏虎,每天都掰着指头过日子,一刻也不想在腿儿里多呆。可在与楚韶曜相处习惯后,赵若歆又将楚韶曜放在心上当作了重要朋友。如今楚韶曜双腿恢复健康,也证明她长久以来努力没有白费,赵若歆比谁都要激动和喜悦。
但同时,她也失落于自己即将失去一个重要朋友。
从此以后,她赵若歆与煜王楚韶曜将不再产生任何交集。
一切都将回归事情本初。再见面,他们也只会是相见不识陌生路人。
不对,人家楚韶曜说了,让她这个貌丑赵府嫡女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煜王面前。所以他们压根就不会再有什么见面机会。
罢了罢了,天下无不散宴席,就当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赵若歆伸了个懒腰,将心底那点子失落抛诸脑后。事情总要往前看,她从来都不是多么矫情人,与其在这里失落酸楚,不如尽力过好每一天。
赵若歆看向篝火旁自诩干活利索纪静涵,对方正小心处理着野兔。娇生惯养安平郡主哪里干过这等粗活,手忙脚乱不说,效率也特别低下。老半天都不见她将兔皮划出几个口子。
“我来帮你吧。”赵若歆过意不去,好心说道,正好她也想试试楚韶曜送这把乌金匕首。虽然楚韶曜说这把匕首烂大街不值钱,但赵若歆知道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吹发即断,乃是一件宝物。想来处理个野兔更是不在话下。
“你干什么?”纪静涵一下子蹦了起来,将野兔子藏在身后:“你休想!”
赵若歆:……
赵若歆无语:“我帮你还不好?”
“你就是想跟我抢功劳!”纪静涵忿忿不平,警惕盯着赵若歆:“你对煜王叔已经有救命之恩了,还来跟我抢干活功劳?你怎么这么狡猾?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把表现和示好机会让给你!我要让煜王叔充分认识到我价值!”
赵若歆:……
赵若歆比了个手势:“您继续。”
她往墙壁上一倚,伸手将纪静涵心爱银白珍珠裘袄朝身上拢了拢。用食指和拇指拈起布兜里野果一粒一粒放进嘴里,酸酸甜甜,沁人心脾。时不时还撸一把旁边毛茸茸黑白胖子,多美妙啊,这才像是贵女春狩露营嘛。
看得纪静涵气得牙痒痒,她泄愤剁着野兔头,叮叮当当不像是在处理兔子尸体,倒像是在shā • rén。
“哎呀。”赵若歆歪在墙上,娇滴滴撸着黑白胖子道:“兔兔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要对兔兔这么残忍?安平郡主你好坏哦。”
纪静涵一刀将野兔头给剁下,气呼呼指着赵若歆道:“你闭嘴!”
赵若歆在自己箭囊袋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青桔事先备好调料包。她将调料包都丢给纪静涵:“多放点辣。”
“我自己有!”纪静涵愤怒将调料包都扔回去,她们这帮子贵女在狩猎时,都是随身携带调料,方便就起锅。只不过从前这些活儿都是丫鬟仆役在做就是了。
赵若歆倚在墙上专心撸胖子,不再搭理纪静涵。
被冷落纪静涵自己倒是闲不住了,她羡慕看着赵若歆手下温顺食铁兽,问道:“你是怎么收服这只食铁兽,它为什么这般听你话?”
“其实不算是收服吧。可能在它看来,是它收服了我。”赵若歆并不藏私:“我也是撞了巧了,这只食铁兽遇见我时候脏兮兮,身上生了好多虱子,全身黑漆漆都看不见一片白。后来我给它挠了痒痒,捉了虱子,它对我态度就好很多了。”
“然后你就带它去泉涧洗了澡?”
“这都被你看见了?”赵若歆点头:“它当时毛发都打结了,身上好多虱子,我一个一个哪里捉得来啊。可捉不完话,它又不放我走。我干脆就哄着它去水里洗澡了。不曾想,等我替它洗干净以后,它就彻底把我当朋友了。”
“也可能是彻底把你当仆人了。”纪静涵语气微酸。
“确实。”赵若歆笑着点头,轻柔替黑白胖子梳理着毛发,引得肥胖子舒服发出咕噜咕噜声音。
“那还是煜王叔厉害。”纪静涵莫名生出了一股骄傲感,“煜王叔没给这只食铁兽捉虱子也没给它洗澡,就是揍了它几下,就把它给收服了。”
“是吗?”赵若歆心疼揉着肥胖子脑袋:“打哪儿了?让姐姐看看。”
“呸,假惺惺。”纪静涵又啐了一口,朝洞口望了望,加快了手上动作。
等到楚韶曜和栾肃回来时候,纪静涵已经将野兔都烤好了。安平郡主献宝似举着两只烤得肥美鲜嫩兔子,把它们都呈给楚韶曜。
楚韶曜接过烤兔,自然而然随手就递了一只给赵若歆:“尝尝。”
这是让她先试个毒?
赵若歆接过烤兔,并不太相信纪静涵手艺。她撕下一截兔腿,硬着头皮咬了一口,滋味竟然很不错。
“好吃。”赵若歆竖起了拇指。
“那可不是。”纪静涵骄傲挺胸,她早把手艺给练出来了。
楚韶曜又将另一只烤兔递给了栾肃,自己坐在篝火旁,默默吃着冷冰冰干粮。
所以不是让她试毒,而是在回报她恩情?
赵若歆心中微暖。
这就是她认识煜王。看似暴戾冷血与不近人情,其实比谁都要重情重义。在同样受伤情况下,身为主人他却理所应当选择将兔肉分予下属。即便内心讨厌她这个赵府嫡女,却也能够摒弃成见来回报她恩情。
这样煜王,比起外面那些假仁假义虚伪卫道士们,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
纪静涵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楚韶曜掀了掀眼皮,嫌弃扔了一个硬梆梆冷馒头过去:“你不是说你吃得少么?”
“我吃得确实少。”纪静涵捡起馒头,委屈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嘴里小声嘀咕:“可我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楚韶曜就当没听见,栾肃更是完全把安平郡主当空气。
除了张屠夫送来那几百斤肉,自家主子一向是不爱肉食,因此栾肃也很自然接过烤兔,大口吃得香甜。赵若歆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撕下一只兔腿递给纪静涵,又撕下大半兔身递给楚韶曜:“臣女久病初愈,饮食不宜太过荤腥,这兔子劳驾郡主和王爷帮臣女分担一些吧。”
“好啊好啊,本郡主这就帮你。”纪静涵一把接过烤兔腿,迅速就朝嘴里一塞,生怕赵若歆反悔。
楚韶曜抬眸看了看纪静涵,没有说话。他默默接过赵若歆手中兔身,缓缓吃了起来:“你不喜欢吃兔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