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思妤没有说话,仅仅是因为她已经没多少力气再开口了,整个人一松懈下来,眼前就止不住的阵阵发昏。
但下一瞬,她却很清晰地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看你方才那急迫的模样,本宫还以为是为了什么。”
那笑声越来越大,近乎有些癫狂,而后又转为无法理解的怨恨:“堂堂太子,为了一个女人的安危不惜忤逆自己的母后,你可真是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好儿子!”
继后浑身被锁链绑着,被人押上前来,身后还有十几个如她一般模样的黑衣人。堂堂皇后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别人面前过,尽管依旧衣着鲜丽,满头首饰珠光却掩饰不住她满脸的戾气,那黑粗的锁链阴森冰冷,恐怕她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被这种东西绑着跪在人前,她死死咬着牙,阴冷的目光宛如毒蛇,似是要生生将眼前这个养了多年的儿子弄死在眼底下。
萧砚不为所动,目光冷冰冰地望着她阴沉的面容。
从得知真相起,从远赴边关那一刻起,数不清多少次深夜梦醒,他都发自内心想将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碎尸万段。
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她的生死甚至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萧砚阴沉的眸光静静打量她。他身形生得极为高大,甚至连向来气场慑人的萧璿在他眼前也要弱下三分,这么凝视一个人的时候,那双幽静的黑眸像极了深渊,令人不由自主地遍体生寒。
继后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纵然知道此番栽在了这父子俩手里,她的骄傲也不容许自己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她高昂着头颅,硬着头皮迎向他高高在上审视的目光。
没有人敢打破此时僵硬的气氛,包括被宫女扶着在一旁坐下休息的权思妤。太子和陛下的人投入战场之后,便是一面倒的局势,无论是跟着四皇子早饭的胤国人,或是那些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的越国刺客,此时都已死伤大半,还有一部分见势不对打算逃出宫去的,此时也尽被反应过来的援军追得东窜xī • zàng。
宫内持续了好一阵的喧嚣褪去大半,隔着风雪传过来时已微乎其微,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烟气也被身旁宫女身上的香气冲破大半,权思妤的目光越过宫侍在寒风中轻动的鲜丽袖摆,落到青年坚硬冰寒的眉眼之上。
“孤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六年。”萧砚微微抬头,视线落在夜空下宫内的满地残垣,静默片刻,缓缓呼出一口白雾:“你自以为毒害先皇后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料到此事的真相瞒过了陛下,瞒过了后宫众人的耳目,最终却没瞒过孤。”
“走到今日这一步,多少有些不甘吧,林氏。”他缓缓收回目光,在看到继后脸上不出所料露出颓败的神色之后,眼角无声稍带了些痛快的笑意。
“本宫暗地里摆布大胤多年,怎么也没想到,年轻时候看着你生母薨逝,你一个人跪在灵堂哭得昏天黑地,那一瞬间本宫心生怜悯留了你一命,最终却酿成大祸。”
继后自知大势已去,心里再生不甘也再无意义,便随着他的思绪忆起往事,良久唇边扯出一丝苦意,死死盯着他,道:“若再来一次,本宫必然不会给你们母子俩任何喘息的机会。”
“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大仇得报,萧砚脸上的波澜逐渐褪去,眼神回归平静,看着继后的目光仅仅是看一个将死之人:“怪就怪你自己太贪心,想要皇后的位置却没却没做皇后的命。”
“孤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你就去冷宫,和俪贵妃做个伴吧。”萧砚毫不留情,淡淡道:“带下去。”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继后死死盯着他骂:“怪只怪本宫养虎为患,又不够小心被那个狗皇帝摆了一道。否则今夜,跪在地上等死的就是你!”
“那狗皇帝怎么不敢出来见本宫?他就是愧对本宫!这些年本宫稳坐后位之上,明里暗里不知道为他处理了多少烂事,这个翻脸不认人的东西怎么有胆子出来面对本宫?”
“”
继后的叫骂声逐渐听不清,萧砚长身立在冬夜冰冷的空气里,半晌没有说话。雪花落在他眉间,令他瞧上去僵冷许多,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手脚已经冻僵,心里那丝痛快也逐渐消散,整个人再次变得古井无波,毫无情绪,面无表情。
良久,一只相较他来稍稍温热一些的手摸索着探进了他的袖子,在所有人的视线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握了握他的手。
一转头,权思妤满脸不知道在哪儿溅的血,一双眸子映着远处的满城灯火,温柔明亮,像是越过千山,将那些温暖都送到了他眼前。
一瞬间,萧砚心底似是被暖意包裹着,扎人的冰凌缓缓消融。那只与他同样僵冷的纤手像是有着无穷的力量,无声中将他四肢百骸的寒意驱散了大半。
萧砚不顾她冰冷又脏乱的头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
“继后的事不会牵连陈国公府,你的两位哥哥御敌有功,今夜多亏了他们。等一切事情处理妥善,封赏的圣旨就会送到他们手里。”萧砚眸光随着灯火明灭,“还有一事”
就在这时,一名银甲军卫踏着风雪跑上前来:“报太子殿下,反贼萧阙已被权二公子擒获,正往押送大理寺的途中!”
权思妤闻言眉头一跳,萧阙的本事她是见过的,这个人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弱不禁风好对付,权昀那三脚猫功夫对上他还能讨得了好?她连忙问:“权二公子他可有受伤?”
那传讯的侍卫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躲闪,硬着头皮道:“传信的人说,二公子在与那伙反贼的交手中,被断一臂”
话音未落,权思妤浑身一震,再顾不得其他,风一般往宫外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