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折回拍卖集市,卖出火参的那位摊主正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荡。
接近晚间的饭点时刻,集市里来往的人稀稀落落。摊主一眼就看见了直奔他而来的江斐,比她更快一步地先拍了一手大腿。
“哎哟,这位道友。我就说你要回来的嘛!”
江斐握住向冥剑的手指紧了紧,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紧:“什么意思……”
难道那个人真的是哥哥?他也认出了她?
摊主未看出异常,不歇气地接着唉声叹气道:“可我这火融血玄参得来意外,确实就此一株了。”
“道友周身灵气平和,却隐隐有雾霭浮现,正如那海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却已经要漫过堤岸,想来突破神海不过就在一念之间了。这火融血玄参对道友而言本就是有备无患。”
摊主的目光打量过江斐的储蓄玉镯与向海之腰间的竹节玉佩,颇为心疼地叹了口气:“早说您要,那四个中品灵石我就不用省了。”
江斐听到这里,才明白摊主只是为他刚刚被砍下的四个灵石痛心。
她只好开口询问:“之前买走火参的那个人,您可看见他往哪里去了?”
摊主略略睁大了眼,狐疑地上下扫视了他们一眼,正欲摇头,向海之便将一个上品灵石拍进了他怀里:“不必提防我们shā • rén夺宝,只是那个人很像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所以才来问问下落。”
摊主双手按住怀里这颗纯净饱满的上品灵石,充沛的灵力触手生温,这份意外之财明显拉低了他的职业道德底线,他回忆了一阵便指着一道楼梯口道:“应该是从这里往楼上去了。”
“他那个面具,纵目阔鼻,半兽半人,不太常见,我就多看了两眼。他确实是买完火参后便径直离开了。”摊主越回忆越肯定。
向海之听完,飞出一片绿叶钉在了他的摊位上:“这是我的一道神识决,若你再见到他,传信与我。”
摊主看了一眼向海之,又看了一眼神识决,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眨巴了一下,之后乖乖点头。
好家伙,神识捏决,至少是合道修为!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哪位长老,一把年纪了驻颜有术也就罢了,还穿得如此骚包。
他一边想着一边摸了摸怀里的灵石,复叹道,老来爱俏也是好长老,看看,出手多大方!
另一方,江斐与向海之已经向通往楼上的楼梯口走去。再回到拍卖场,已是宾客尽散,满堂的空空荡荡。
还剩几位打扫清理的杂役,江斐一一问过,却都对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没有印象。
向海之望过来,江斐也摇摇头。这场拍卖会盛况空前,与会的散修奇装异服稍作乔饰的不在少数。更何况大堂可容千人,再加上四方的一应包厢,当场找人都并不容易,更何况是散场之后。
江斐有些责怪自己:“我当时就应该问上一句的,怎么不比现在大海捞针来得强。”
向海之安抚她:“既然从未有人对你提起过你有哥哥,你一时犹疑是很正常的。”
看着江斐眉宇间焦灼未散,向海之便提议:“先去与你爹爹问问?若他看见得早,今晚就能等到消息。”
江斐缓缓吐了一口气,点点头。
进过语堂,传罢消息,向海之带着江斐重新坐回那家面馆。
“哎呀客官!您之前点好的面都坨啦!”面馆老板迎上来,叹了口气,指着那摆了小半张桌子的各色面条,面色愁苦。
向海之摆了摆手,示意不妨事,又放下了一锭金元宝,让老板再做上一份。
等待的中途,见江斐神思未定,向海之开始没话找话地转移注意力。
“这阳春面,看起来清汤寡水的,没想到还挺有滋味。”
在沸水锅前用大竹筷捞面的老板接住了话:“客官您不知道,我们这阳春面用高汤煮的!老家带过来的秘方,那不得鲜香爽滑!”
一边接过话一边在面碗里各放上一勺猪油,老板乐颠颠地将两个面碗放在江斐与向海之身前,一边擦了擦手一边笑吟吟地搭话:“两位仙君是来参加这善宝拍卖会的吧?看起来面生呢。”
江斐接过面,也乐意与这位笑意满满的面馆老板交谈:“您呢?本地人?”
老板语气里带上几分自豪:“也不算本地人啦,跟着我那闺女过来的。”
他用汗巾擦了擦汗,乐呵呵地踱回锅炉前:“闺女被仙君挑中,说是有仙缘。我想着,有仙缘也好啦,就脱离了生老病死,再不用忍饥挨饿。”
老板将之前片好的面一条条拉长放进沸水里,面条翻转浮沉:“当时还是舍不得的哦,闺女走了,大家都说修仙要斩尽尘缘,一辈子都见不着了。我就靠着门板想着她,就掉眼泪。”
“我就这一个女儿,三年饥荒后的那年冬天,大雪天,她就在门板后窝着,猫似地一个,冻地脸都青了。我就捡回去了。”
“都说我捡什么不好捡个赔钱货丫头,谁想到呢,跟着我这闺女老来享福啦!”
老板挥着汗巾,驱散着初夏傍晚火炉旁的热意,一面等刀削面浮起,一面转身笑出了眼角的细纹:“没过两年,闺女就来接我啦,本来这面摊也不让我开的。老手艺啦,放不下!”
江斐听着这温情满满地回忆,也慢慢舒展开了眉头。也不知道她的爹爹此时此刻在干什么,是在练武场磋磨她那可怜的大师兄,还是在飞霞峰顶观着青峰流云,例行他每日的挥剑日常?
爹爹会不会也在那被她一剑砍倒的如今早已长得茂密郁苍的青竹前,怀想他的女儿?
爹爹,收到她传去的信了吗?她是不是,真的有个从未被提起的哥哥?
向海之叹了口气,一把把老板新做好的各式面条打包扔进了储物玉佩,拉着江斐往城外赶:“去先前那个山头,带小东西出来透透气,再在你识海睡下去快胖成球了。”
江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但也不想这番千头万绪下去让向海之担心。借着向海之的好意,正好去揉一揉好久不见的咕咕小妖。
落到山头,晚霞绯丽。
西沉的夕阳映照着半绕陵应城的磅礴黑水,霞光壮阔,天光云影处半江瑟瑟。
向海之进了神识里带出了咕咕小妖,小家伙依然在绿草地里睡得口水清亮。刚落在山头,还有些晕乎乎地搞不清状况,翻了个身背对着斜阳又要呼呼大睡起来。
江斐只觉得可爱,向海之却嫌弃得紧。他用脚尖拨了拨小妖的屁股,肉肉地触感弹而饱满:“别睡了,起来动动。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说你是猪还不服气。”
咕咕小妖雪白蓬松的大尾巴盖过被向海之拨弄的屁股肉肉,充耳不闻地坚持梦周公。
江斐拉住向海之的广袖,向海之只得无奈收回直奔咕咕小妖脑门而去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