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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重生(1 / 2)

锦袋中有皇帝给韶骅的折子,并不是走的明面,而像是私下给他的书信,里头写着要韶骅南下慰问拉拢宁波水师,甚至写着要韶骅如何跟宁波水师谈条件,如果宁波水师肯同意,来年由韶骅主持,如何给它们拨款并加大巡航范围。

看来她还真猜对了。

但言昳并不在意这封奏折。

其中还有韶骅的私印……以及一些别的重要的物品。

私印真是个好东西,这年头银行开户都是要看印章的,言昳做的很多事儿,看来可以让韶骅背锅了。

但真正重要的是,言昳其实没想到过会发现跟山家有关的东西。

毕竟山家倒台约莫有五六年了,连名声烂臭人人喊打的时候都过去了。早些年还有些乡镇,曾为山家一脉立像立碑,以纪念山家祖上曾在此地保家卫国。但山家倒台的时候,骂名满天飞,这帮乡民就又砸石像、又泼红漆的做秀。

直到今日,山家的骂名都过气了,作秀都懒得找他们家泄愤了。

韶骅五六年前参与山家一案时,他还是当时大明权相袁阁老的门生之一,他虽是进士,但紫禁城内外多少活进士,他不过也是其中不受重视的一个罢了。

四十二岁,还是袁阁老乌泱泱的门生中,很不起眼的存在。

当时袁阁老想要东士党站稳脚步,要解决两大心头祸患。都是手握重兵却有身处京师、颇有威望的将门世家。

一个是卞家,另一个就是山家。

卞家是陆军将门。言昳上辈子跟老了的卞宏一和他孙子打过不少交,她管卞家叫山西火力王。全族都是重度火力不足恐惧者,枪要大口径,炮要射程足,人要堆,枪更要堆,他卞家手下每个兵都恨不得自己背三十公斤dàn • yào上战场。别的兵阀阵前十门炮,他就弄三百多门,疯狂烧钱把对方阵地轰成洼地,都恨不得再放把火才能安心。

这个兵阀实力超强却过分谨慎。

卞家的这毛病,似乎跟卞宏一年轻时候率领的陆军跟老毛子打仗的时候,被人用□□队单方面屠杀有关。

而山家是水师将门,则是走精密战术类的。善于以小博大,以长远的投资,为大明水师积蓄力量。

山光远的祖父为先导确立了如今天津卫、宁波、闽州、广州四点连线,并向外扩张的海军基地。山以将军更是曾经通读英法两国军事书籍,是几大船厂的督造之一,也是他亲身参与击退六国联军的西海战役,血染连云港一带,浮尸千里,以血的代价让大明水师彻底在远东站住了脚。自那胜利之后积累的信心与经验,也是后来金陵能击退法国海军的关键。

当时袁阁老想要对付这两家,别人都觉得当时在京师的卞家散漫蠢懒,好对付,上赶着打包票要对付卞家。韶骅却自请缨,说能给山家斩草除根。

没人信。韶骅那时候还只是个极文殿四品官员,想扳倒根正苗红的山家?

那毕竟是言昳很小时候的事情,她也不知韶骅怎么做到的。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山家倒台是韶骅谋划的。

但她知,山家确实太正直了,太相信这个世。

妖魔鬼怪的时代,身正也怕影子斜。

最终山家声名尽毁,查出贪污受贿、欺瞒圣上的证据,甚至传闻山以将军还杀过曾经的同僚。在宣陇皇帝下令抄家时,山家男丁“畏罪潜逃、袭击朝廷命官”,被当场斩杀,且因为山家女眷“自己不小心”,府上燃起了大火。

而另一边,人们眼里散漫的卞宏一却抛下累赘亲戚当诱饵,只带着老婆孩子直接溜了。他到山西隐姓埋名了一两年,忽然宣布自己买下大片庄园,并“招安流匪”,奉命保卫山西一地百姓安康。

从那之后卞宏一就成了山西王。

她以为袁阁老都倒了,韶骅只当山家是自己往上爬的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不再多提。

却没想到这锦袋中的一封书信中提到了。

这是一封别人寄给韶骅的书信。

落款是小字,言昳不能辨认身份,但看起来应该是韶骅在朝中的友人或学生。

写信的人称,袁阁老倒台后被杀,他的大批学生与旧友也受牵连被左迁,但他们势力仍旧庞大,想要借着宣陇皇帝重病、新皇继位而还朝,但先要洗清袁阁老下台时背负的罪名。但如果是硬洗反而没人关注,他们就希望把一些大家怀疑是袁阁老干的脏事儿,都安到如今坐在阁老位置的韶骅的头上。

就比如翻了山家案。

他们其中一两个人,是袁阁老当年心腹,保有一部分韶骅与袁阁老的书信,知山家的事儿一直是韶骅办的,就想揭露此事,把韶骅也拉扯下来。

书信中也提及,山家当年有一幼子至今下落不明,虽然时逢战乱,几乎不可能找回这个孩子,但如果真的能找到,韶骅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早扶持此子,救助山氏孤儿,先一步占据德高地,而把山家被屠的惨案全部推回死了的袁阁老头上。

言昳看到之后,缓缓闭上眼睛:这就是前世韶家帮助山光远,并且给山家满门正名的原因吧。

而山光远前世跟韶家交好,被足足蒙骗了六七年才知,韶骅就是一直以来山家灭门案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这件事,言昳很后来才知。因为韶骅惨死,山光远并没有公开让韶家彻底身败名裂。

或许是没有证据。

或许也是他势单力薄一个人,确实斗不过……

总之,他只是在韶骅惨死后,离开了京师。

言昳紧紧捏着那书信,犹豫起来。他如果知了,自然会免于被韶骅蒙骗利用,但会不会现在就激动的要去找韶骅拼命?

言昳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既然书信都到了手里,这就是韶骅的罪证之一,山光远有权力知这件事,自己处理这件事。

说冷漠一点,她不瞒着他,就不会遭他的恨,至于他是冲动复仇还是什么的,跟她无关!

过了片刻,言昳抬头:“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山光远将船往桥下撑了一把停住,四下无人,这里也偏僻,他走过去:“何事?”

言昳让他去看手中的书信,山光远身量日渐抽长,他日后个子那般高大,如今就显露出了几分征兆。他蹲在她旁边,半垂着头,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内心毫无波澜。

原来韶骅这么早就开始想要找他了。

怪不得后来得知他身份之后,简直跟山家忠友一般,就差抱着他痛哭流涕了。

而山家毕竟是两百年战果累累的将门,山光远被韶骅找回,并且为山家正名之后,一时间韶骅在朝野间的名望也到达了某种顶峰。

后来,山光远日益强大的军力让某些人觉得碍眼之后,他都没给山家正名十几年,就再次“身败名裂”了。

真是好笑。

言昳有句话没说错:“强权就是公理。”

只追求公理,那得到的公理往往会是真正强权者的仁慈或博弈的产物罢了。

他望着那张薄薄信纸正出神,就感觉到一只小手,轻轻的放在了他头顶。他身子微微一抖,她极少有这样亲昵的动作,摸着他脑袋,更像是把他当什么不懂事的小狗似的。

山光远心里有些疑惑,抬起脸来,就看到言昳侧着脸,望着灯火波鳞般的黑色水面,目光复杂,轻声:“不要冲动。报仇的日子迟早会来的。”

她在安慰他?

是,如果他没有重生,这封信对年少的他意味着太多仇恨与希望。

山光远心里一暖,正要开口。

言昳拍了拍他有些蓬松的顶发,:“虽然想到二十年后的你,我讨厌你讨厌的牙痒痒,但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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