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总觉得他明明来了,却没进屋,只偷偷摸摸的把东西放在这儿……有点奇怪。
她皱了皱眉头,把小盒放进随身的锦袋中,连走带跑往外而去。到正门口去,言昳瞧见奴仆穿着袄子垂手站在抱厦下,问道:“刚刚山将军进来又出去了吗?”
奴仆忙道:“是,刚出去没多久——”
言昳:“骑马走的?”
奴仆:“是。”
言昳吐了口气:算了,明儿早上她也要走了,到时候去他军营里道别在谢谢他送的面霜油膏吧。
言昳正要往回走,就瞧见白瑶瑶被韶星津牵着走出来。
她靠着门边抱臂弯唇笑起来:“这就走了?”
白瑶瑶看了她一眼,言昳注意到她眼下一点没擦干净的泪花。而远远的,轻竹交握着两只手站在影壁旁,望着白瑶瑶,欲言又止。
白瑶瑶回到了韶星津身边,就像是变成了哑巴。言昳记得原著里一些情节,韶星津总是温柔的刮她鼻梁:
说“小笨蛋你懂什么呀”;
说“你什么都不用想,交给我就好”;
说“我不敢放你出去,怕你让人给骗了,你有什么事只要告诉我,我都会替你解决的”。
多么无限温柔又套路的控制。
不是笨蛋的,也迟早被养成废物笨蛋,变得离开他怎么都活不下去。
但言昳已经给过她提示与机会了。以言昳前世和白瑶瑶在平凉府遭遇的事情而言,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对白瑶瑶仁至义尽了。
言昳想着,若是白瑶瑶此刻敢甩了韶星津的手,站定步子说要跟姐姐住,说自己还没嫁人就想回到姐姐身边,言昳不是不能给她面子,把韶星津怼回去。
可若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抓住,不知道呼喊,面对言昳还只会眨眼睛掉眼泪卖可怜,等别人拯救而却说不出自己要什么。
那没用的。
白瑶瑶也不过是从抱男人大腿变成抱姐姐大腿。
言昳没说话,看着白瑶瑶踉踉跄跄的被韶星津拽着,韶星津对言昳一点头,笑道:“那就暂且告别,咱们到时候凤翔府约见。”
言昳笑:“好。”
白瑶瑶与韶星津正要乘车离开,言昳忽然听到远处,好似风雪中空气都一荡,紧接着如撞钟般的巨响传来。
她惊讶的转头,往北侧看去。
雪雾似乎被声浪荡开几分,一切都能见度太低,可她知道那是:
韶星津跟她异口同声道:“炮声?”
他们犹疑着先驻足,紧接着第二、第三声炮响响起!虽然没密集到打仗的地步,但显然是有小范围的交火了!
韶星津去前线的还少,并不知道危险,还有些踯躅的观望,言昳几乎脖子上筋骨都拧紧了,咬牙道:“刚刚在军中听人报,称发现了鞑靼的扎营地,很可能他们是来奇袭了。”
紧接着,就感觉到地面上一阵阵震颤,声音几乎同时而来!
言昳和韶星津对视了一眼,他脸色发白:“还在修建中的城墙倒塌了?”
言昳抬起手:“估计是。”
韶星津注意到,她手腕上套着个铁环,那铁环并不大,像是个手镯,挂着大小风格各异的钥匙与挂件。
因为她一身曳撒与这铁环钥匙太相配,韶星津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只以为是她戴的首饰。
言昳迅速从铁环上找到一个金属哨子,放在嘴边,用力吹响。那哨声尖利带弯,刺破风雪,响彻院落。
立刻就看到院落内外或手持账册算盘,或卸货装货的各路奴仆、掌柜、工人都跑动起来,掀开箱子上的麻布,打开马背上的包囊,掏出数把火|枪、手|枪来,彼此抛接,无声的集结起来。
几乎不过眨眼间,人人都手持刀枪,看似松散实则面对各个方向的警戒着。
韶星津惊出满脖子的冷汗。
她手边混着多少私兵,甚至连这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也都懂得用枪?
怪不得她敞开着大门,任凭人来人往,也不怕他时隔多年的重逢。因为韶星津胆敢对她有丝毫威胁不利,这帮人几乎能立刻掏枪把他打成莲蓬!
白瑶瑶也惊愕的四处转头望,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言昳已然从腰间锦袋中,拿出一把黑色的比巴掌长些的□□。
言昳之前被山光远训了之后,又特意找人好好学枪,这会儿不会再菜鸟犯蠢到枪口对着自己大腿了。
白瑶瑶惊道:“姐姐有枪?”
言昳心里却很不爽起来。
这不会又是白瑶瑶的“锦鲤”体质,或者是什么感情戏女主光环吧。
就因为白瑶瑶跟韶星津闹了不和,也不知道怎么收场,就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灾难,让什么韶星津替她挡枪,为她受伤,然后她哭一哭喊一喊,俩人矛盾极深的感情问题,就可以啥都不说,这么糊弄过去了吧。
前世,言昳在平凉府落难的前,白瑶瑶跟韶星津也好像是闹了什么矛盾。
然后剧情就发展到平凉府被鞑靼大破,因为炮弹的袭击,言昳与白瑶瑶被压在了城墙附近的一处楼阁下。
楼阁的房梁形成了多个夹层,给了言昳和白瑶瑶活下来的空间。言昳白瑶瑶从昏迷中清醒后,就发现都被压在废墟之下。
二人呼喊也在战乱中无人听到。
白瑶瑶在言昳上方一些,二人之间仍旧隔着瓦砾,只有几道缝隙能看到彼此的衣衫。言昳当时腿脚被压住,虽然没有骨折,但难以动弹分毫,内心崩溃万分。
也是她前世生活艰难,体面不起来,又生了张臭嘴。更何况她总觉得自己人生一万字时运不济,九千九百九十次都跟白瑶瑶有点沾边,前世的言昳被压在瓦砾堆下以为自己必然死路一条,气得大骂起白瑶瑶来。
白瑶瑶被她骂的忍不住哭了出来,言昳又觉得没劲,觉得一个哭一个骂都是浪费体力,要她闭嘴,自己也不说话了。
废墟庞大,外头还不知道平凉城是怎么个状况,言昳就只好闭目睡觉,偶尔呼救,保存体力。但她们被掩埋的确实有些久,二人不辨时间,白瑶瑶说自己要渴死了,言昳动了动脚,发现自己脚边有倒塌楼阁前的金鱼瓷缸。
瓷缸虽然早破裂了,金鱼也已经死了,但破碎的大块瓷片中,仍然舀着不少的水。
言昳自己先用手指捧着喝了几口,听到白瑶瑶声音嘶哑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心下一横,扯掉了自己破碎的裙摆底澜,沾饱了水,给白瑶瑶塞了过去。
白瑶瑶挤着布料上的水,终于润了润嗓子,二人一次次对接着喝完了所有的水,算是勉强活了下来。而言昳因为幼年其实在高门大府中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身子骨比白瑶瑶要弱不少,她饿的有些撑不住,最后把那两三尾死鱼都给啃了。言昳还问白瑶瑶要不要吃,白瑶瑶实在不敢,在废墟中吸着鼻子拒绝了。
她当时还说白瑶瑶,这么挑三拣四,绝对活不下去。
言昳和白瑶瑶约定,说彼此交错开时间睡觉,谁要是听到了脚步声就呼喊求救。
而后,轮班到言昳入睡,她又渴又饿睡到半昏迷过去之后,再次睁眼醒来,却发现本来暗无天日的废墟内,竟从瓦砾缝隙中投下了细微的阳光,外头似乎也传来人声、马声。
她呼喊着,叫着白瑶瑶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言昳从缝隙往外看,立刻明白:白瑶瑶被人救出去了。
可、可她没告诉救人者,下头还有人吗?!
言昳在废墟中呼喊,大叫,没人回应,直到几乎又经过一天一夜后,奄奄一息的言昳才被人挖出,看到天空。
但挖出她的……是鞑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