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这头陪着况苑况学一道说话,小果儿蹬蹬蹬跑进来:“方先生,您快来。”
方玉咦了一声:“怎么了?”
“我和喜哥哥、书童在那屋下棋,喜哥哥嫌我不会,只肯和书童玩,要把我赶去外头玩。”小果儿嘴里还嚼着糖,“先生,您一起来教教我好么?”
小果儿时常跟着喜哥儿在学堂玩,方玉也教他识几个字,是个极伶俐淘气的孩子。
方玉被小果儿牵住手往外拖,笑问:“你们在哪儿玩?玩什么棋?”
小果儿伸出胖乎乎的手对着窗外虚虚一指:“那边的阁子里。”
方玉大半时间在外院走动,甚少往园子里来,对园子各处尚且陌生,小果儿手指之处从未踏足,皱眉头:“那是什么地方?”
况苑笑道:“那处建了三间清厦,地方不大,只有一好处,冬日里烤火看雪景甚妙。”
方玉被小果儿缠得没有法子,笑向况家兄弟揖手:“小孩子来闹,不敢不从,请恕在下失陪。”
“先生请自便。”况苑和况学亦笑回,“我两人坐片刻也走,晚些再和先生喝酒说话。”
况苑还带了个小厮来,要往园子各处山石亭阁看看瞧瞧,况学惦记着苗儿,待会还要去找自己的媳妇。
方玉点点头,跟着蹦蹦跳跳的小果儿往外去,路不算近,绕过了大半湖畔,走出水榭许远,见着前头一片茂盛芦苇,一抹入画粉墙,知道是小果儿说的清厦。
苇丛里走出个提木桶的婆子,那婆子正沿着石径浇着两侧的兰草,两方错身而过,那婆子往后退一步,一个不防将手中木柄长勺磕在桶沿,手一抖,半勺水都倾泼在方玉袍角,滴滴答答沿着袍角往下流。
方玉皱眉,抖抖湿哒哒的衣角,婆子忙不迭躬身道歉,索性前方就是清厦,小果儿支支吾吾,一溜烟要跑:“先生先进去坐,我...我去给先生拿衣裳来...”
方玉不疑有他,沿着曲廊进屋,原来此处是呈品字型的三间屋子,屋舍连通一体,中间那间临水设窗,左右两间都可出入,方玉进去,见窗下摆着一副棋盘,棋子乱糟糟地堆在桌面还未收拾,喜哥儿和小书童却不知跑去了何处,低头无奈看了看自己湿衣裳,叹了口气,他对内院并不熟,也不好胡乱走动,身上又弄成这样,好在室内无人,先将衣裳收拾干净,再等着小果儿过来。
那婆子不知从何处拎来个煮茶的小炉,内里还烧着炭:“实在对不住先生,这是我们煮茶的炉子,先生在此将衣裳先烘一烘吧。”
方玉也只得点头,道了谢,先在屋内坐下,将衣袍的水渍拧干,在火上慢慢的烘。
那婆子悄悄走出了清厦,轻轻将门阖上,落了锁,蹑手蹑脚出去。
施老夫人和况夫人这会儿在主屋说话,桂姨娘和薛大嫂子作陪,田氏带着苗儿回蓝家,甜酿在耳房里陪着巧儿玩棋,见宝娟进屋朝自己走来,笑道:“二小姐,苗儿和芳儿小姐同三小姐在碧波阁里玩投壶,差婢子来喊您去玩呢。”
有苗儿在,家里姐妹相处反倒融洽些,甜酿将手中棋子落下,笑问巧儿:“一道去么?”
巧儿不愿意:“二姐姐去吧,我就在这儿陪母亲和嫂子玩。”
甜酿点点头:“那我们把这盘棋下完。”又扭头对宝娟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下完这盘棋就来。”
宝娟笑嘻嘻的:“二小姐可快些。”又扭头道,“婢子和宝月一起说会话好么?”
甜酿知道宝月和宝娟自小一起长大,私交不错,嗯了一声:“去吧。”
一局走完,甜酿出了主屋,自己往园子里去,碧波阁离得不远,院内静悄悄的,只有个小婢女守在门首,见甜酿近前来,笑道:“三小姐和苗儿娘子、芳儿小姐刚一道去清厦里玩了,不在屋内。”
“知道了。”甜酿颔首,从碧波阁前一踅,沿路往清厦去。
这清厦近水,一色的粉墙朱窗,墙根满是茂盛芦苇,看着景致好,但炎炎夏日,呆着有些闷热,不若水榭通风清凉,众人都不常往这儿来玩耍,甜酿正踩着石阶要进游廊,正见个脸生的婆子拢着个茶盘出了清厦。
那婆子原是迎着甜酿的来路走的,哪知抬头瞟了甜酿一眼,却绕到另一侧的曲廊远去。
云绮躲在近旁一株花树后,正等着甜酿进清厦后,再悄无声息上前将门锁上,见着那婆子送茶,咦了一声,见芳儿悄悄绕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喊人送茶去做什么?”
芳儿一愣,她也是心急,才让那婆子将茶水端进去,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了...”
“我家什么时候让不贴身的人伺候茶水了。”云绮埋怨,“放着婢女不用,找腌臜婆子来送茶,家里没人伺候么?这你也不懂?”
两人见甜酿磨磨蹭蹭倚着曲廊吹风,在清厦外站了小片刻,要进不进的模样,云绮着急:“她再不进去,万一在门口喊几声,等方玉一出来,我们就要露馅了。”
果然听见甜酿站在清厦前喊人:“苗儿姐姐,三妹妹,芳儿妹妹?”
芳儿咬唇:“我们先出去将二姐姐引开,后头再想办法...”
云绮瞪她一眼,这时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和芳儿双双从花树后出来,急急沿曲廊近前,佯装来寻甜酿,云绮皱着眉头:“二姐姐慢悠悠的,倒是让我们好等,左等右等也不来,苗儿姐姐都等不及走了,好没意思。”
甜酿含笑看着两人,哦了一声:“那对不住了,我在祖母那耽搁了一会,没想你们散的这么快。”
“二姐姐我们别处玩去。”芳儿上前,亲热挽住甜酿手臂往外走,“我们去水榭。”
甜酿瞟了清厦一眼,被两个妹妹一左一右挽着出了曲廊,一路往水榭去。
方玉正坐着烘衣,见那个婆子又进来送茶,道了谢,仍把茶水搁在一侧等小果儿,哪知坐了半晌也不见小果儿来,也不见喜哥儿,又听见外头隐约有说话声,想着在此久等也多有不便,于是仍从原路出清厦,哪想门扇紧阖,不知何故被锁上,绕到另一间屋子出了清厦,先往外院去换身衣裳。
水榭是桂姨娘和田氏常待之处,婢女们也爱在廊下纳凉,这会也有不少婢女婆子在,姐妹三人走到此处,云绮坐了片刻,嫌和甜酿呆着无趣,甩甩袖子去找桂姨娘,芳儿早不见了踪影,甜酿笑看众婢女们支着小鱼竿在水边钓鱼,问婢子们:“小半日前瞧着个男子往清厦去,是谁呀?”
“是方先生呢。”有婢子道,“婢子见方先生领着小果儿路过。”
甜酿含笑点点头。
芳儿紧赶慢赶,先到清厦,见屋内无人,桌上还放着一壶清茶,好在茶杯干干净净,分毫未动,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后背的冷汗都干透,将满壶茶水尽泼在窗外。
主屋那边施老夫人要歇半个时辰的午歇,桂姨娘正带着况夫人往水榭去,约着要打几圈马吊,一行人语笑喧阗,桂姨娘见云绮有些垂头丧气的寻来,笑揽在怀里:“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姑娘还一副这样惫怠样。”
“哪有惫怠。”云绮嘟囔。
况夫人看云绮,也笑:“转眼云绮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孩子大了。”
“可不是么?”桂姨娘满脸笑容,“也十六岁了。”
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桂姨娘也等着寻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这事还需抓紧些,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后来田氏也来,原来是安顿苗儿在屋里歇着,赶着来陪亲家,婢女把阁里窗都推开,安着桌子临着水面,吹着徐徐凉风,田氏、况夫人、桂姨娘和薛嫂子坐了一桌打马吊。
甜酿回了一趟榴园,把清露明霜都带来水榭玩耍,出了榴园,迎面就撞见方玉和况苑,两人一路说着话,瞧见甜酿,皆抬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