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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1 / 2)

甜酿把王妙娘安顿在施家乡下的庄子里养胎,她走之后,王妙娘带着喜哥儿,悄悄在江都城外山里的一座山寺里住了几日。

这时正是六月炎夏,她带着喜哥儿看花、游船,极力弥补母子两人之间的裂痕。

甜酿说的没错,她若想活着,还要把肚子里孩子生下来,护身符就是喜哥儿,喜哥儿要护着她这个母亲,她也要善待自己的孩子,母子俩这回彻底绑在了一起。

姐姐一走,喜哥儿兴致并不高昂,他这个年岁,对人情已经开始一知半解,有时候看着姨娘隆起的肚子,也会暗自琢磨姐姐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

施家仆人出现时,母子两人正坐在山寺门口的茶棚里吃糕点,

王妙娘捂着肚子,真是深呼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她的日子,全指望今日。

再回到施家,施少连的毒已解,能自如行走,只是脸色苍白,略显憔悴,翟大夫按着他,休养两三日方能彻底放心。

施少连面无表情,看见只有母子两人进门时,阒暗瞳孔瞬时收紧。他其实护得很周全,甜酿极少出门,在家都有婢女或他陪伴,她绝无可能夜里自己跑出去,而后消失得无隐无踪,只有王妙娘,他一时嫌恶,任由甜酿安置在外头,两人合谋帮她逃脱。

王妙娘看见他寒针一样的目光,压迫惧人,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人呢?”他嗓音还是寒栗,像刀锋从冰面刮过。

王妙娘不敢瞒他,搂紧喜哥儿:“她那天夜里已经离开了江都。”

他怒极反笑,沉沉磨着后槽牙,真要磨出血来:“去哪儿了?”

“我问过她,她没有回话。”王妙娘撑着腰,颤声道,“她一直不愿意多说,只在前一日托人给我送东西,给我捎了封信,让我帮忙雇一条小船,就停在清水河畔,在这日晚上等她出门,把她送往船上,只送出江都就好...”

王妙娘一五一十道来,上元节那日,他收了甜酿给的妆匣,东西比清单上多了几样,一身绸衣,几件旧首饰,几十两碎银,这并不是她的东西,后来她有问过甜酿,甜酿道:“清单上列明的,都是姨娘的,余者就先放着,总有用处。”

甜酿说要走,也是临时来说,她在内宅,身边一直有施少连,并不敢有动作,只求在外的王妙娘帮一把,接应雇船,另把喜哥儿送在她身边。

王妙娘走的时候,甜酿没有多问,帮过她,这回甜酿要走,王妙娘也来了。

王妙娘又将甜酿带的那些衣裳、首饰的样式都一一说了,施少连唤宝月过来,那衣裳也不是甜酿的,是去岁冬日家里当铺库房清点,拿出来的一身,首饰也是不常用的,去年云绮亲事时,家里就罗集了一些旧首饰送去匠人那改样式,有几件偷偷被甜酿存了下来。

施少连听完,只手撑在眉额,阖着眼,深深吸气,旁人看见他下颌绷紧,死死咬牙,胸膛起伏得厉害。

送给王妙娘的那两个妆匣,甜酿肆无忌惮的捧着施少连面前,给他看过一次,后来,又是他陪着她送给王妙娘的。

她不是临时起意,从去年他将她从金陵带回,她就没有打消过离开的念头,拖到施老夫人离世和王妙娘回来,了无牵挂,拍手走人。

他真是亲手养出了一个好妹妹。

王妙娘见他目光阴鸷得吓人,眼里血丝遍布,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俊脸发青,薄唇抿成了直线。

“去找那条渔船。”施少连冷声吩咐人,“上天入地,我也把她揪出来。”

那艄公艄婆过来,在施少连面前磕头,所述之言和王妙娘都一一吻合,只说了那夜情景,第二日船到瓜洲,甜酿换了一身衣裳上岸。

“你们真是母女情深...竟然还这样帮她。”施少连冷笑,“你从施家逃出去我没追究,这回还纵她出逃,你眼里,是不把我这个施家家主当人看?你又知不知道,你那个桂郎,就是她要从你身边踢开,让你无依无靠,再求着回施家来的?”

王妙娘闻言,如一桶冰水从头泼下,抖了抖唇:“我...她...她从未提过...我不知道...”

施少连叹了口气,疲惫靠在椅圈,她早有逃走之意,不能再照顾喜哥儿,又不想喜哥儿一人孤零零,将王妙娘逼回家,把母子两人凑在了一起。

早就伺机等着,看着,一边温情款款,一边觑着空儿,往他心上捅刀子。

“她可能...可能去了金陵...我回施家后,她有问过我当时是如何走的,又问金陵物产,人情交际...我有一次隐约听她低声说了句...去金陵瞧瞧...那儿人烟凑集,想必一个人也容易过活...”王妙娘嗫嚅,“她也说...她日子过得不开心,羡慕我当年一走了之...所以我才...”

南直隶,没有比金陵更好藏人的地方,三十一座城门,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百万居民,三教九流聚集,藏在一个小角落里,很难寻人。

她怎么可能去金陵?原本他就要将她带到金陵去。

施少连慢慢坐起来,垂着眼。

她无依无靠,除去金陵,还能去哪儿,金陵有人,有赶考的张圆、方玉和况苑...她若私下和其中一人联系...

她就是在金陵出生的,三番两次要往金陵去,是不是对此地有些许好感...

若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施少连顾不及发落王妙娘和芳儿,将家里抛下,备快舟去金陵。新宅子那边有顺儿在,也要送信让他们去找,先头赶去瓜洲找人的下仆查了一圈,真有那衣裳和模样的女子登上了往金陵去的船。

在人海茫茫的金陵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他没有权势在手,也只是普通人家,靠着他的一腔心血和为数不多的人,寻找一个人的蛛丝马迹。

但她真的在金陵出现过。

在当铺里,她抵过两身衣裳和一件首饰,换了二十两银子,当票上的签字画押,明明白白是她的笔迹。

她跟掮客去看过屋宅,一处褊窄的小屋,安安静静,四邻和睦,但因租钱不合心意,踌躇再三,还是谢绝了,说是去其他处再看一看。

她似乎也出现在杨宅门前,站了一会,听说只是轻飘飘的一个背影。

后来,便彻底的销声匿迹了。

她没有去找过张圆等人,施少连找人暗地里盯了很多日,是真的没找过,还是其中有隐情,她藏身在何处,是不是隐匿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忙碌。

关心则乱,他敏锐多疑,此时却犹如困兽,向来只有他折磨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折磨过。

施少连在金陵找了整整一个月,熬得形销骨立,面容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阴鸷,家里的下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甜酿其实只在金陵停留过两三日,施少连到金陵那日,她恰好出城。这一路时间很长,她要很仔细,需要足够长的脱身时间。

要去的地方,是吴江。

这几日在路上都有些腹痛,离开金陵那日,只觉肚子坠得厉害,两个小丫头扶住她,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月的月事匆匆提前,格外的腰疼腿乏,甜酿雇了一辆马车和老车夫,从金陵出城去吴江。

两地间隔三百余里,沿着行人络绎的官道,有个五六日的行程,甜酿让小玉穿了男装,描粗眉毛,扮做小厮,小云做小丫鬟随伺左右,她活动不便,索性换了一身宽松衣裳,肚子里塞了包袱皮,扮作怀胎归乡的妇人。

又特意去灯笼店,买了两个扎实灯笼,悬了铃铛,灯笼上写了宋字,挂在马车檐角。

她假扮他人的时候,自然有股浑然天成的真实,路边茶棚里,旁人看着下人仔细搀扶来一位捧着肚子,面色苍白又神思倦怠的年轻妇人,见她身子骨弱,都小心避让着,唯恐闹出些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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