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臣不确定交上去的申请能否批下来,稳妥起见,没跟任何人说。万一实现了,到时提前回国,便是给小姑娘的惊喜。
追悼会简短庄重,吊唁者身着素服献上白花,文导的夫人亲自诵读悼词。哀乐惹人落泪,一时间场内都是压抑的啜泣声。
老天仿佛都在为文导送行,追悼会开始后,原本和煦的阳光悄悄隐去,天色阴沉,不多时,蒙蒙细雨弥荡出大片的雾,把整个别院都笼罩在烟灰色的微茫之中。
客人散尽。文导夫人身体不适,家庭医生前来看诊,她身边有子孙相伴,示意许言臣和陆珂先回去。
文导的长孙执意要送他们,被两人推拒,只好把伞递给许言臣:“招待不周,实在抱歉。”
“咱们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许言臣拍他的右肩,“快去照顾奶奶。”
有时候,刻骨的悲伤被一家人一起分担,会好受一些。
许言臣领着陆珂穿过曲折的游廊,长长的沉默后,陆珂问:“你经常来文导家?在尼格尔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不熟。”
雨声渐渐大了,狂风卷来雨丝,打到陆珂白皙的小腿上。
许言臣目光触及,让她往里,换自己走在外面,随口答道:“跟亲爷爷差不多。”
陆珂不再细问。有些可能性在心里埋下了根,但她不想去追究,宁愿自己糊涂一点,活得舒服就够了。
又拐了两个廊角,许言臣说:“出来了。”
“你怎么回去?”陆珂的嗓音有些沙哑。泪水已经蒸发殆尽,唯有眼尾红得明显,昭示着她曾哭过一场。
“我开车来的。”许言臣看了她一眼。陆珂今天素面朝天,一袭简单的齐膝黑裙,身上半点装饰也没有,显得比平时稳重很多。
他还是习惯小姑娘娇俏可人的样子,这副模样着实有点陌生。
仿佛什么东西即将脱离预判,往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
许言臣习惯了把生活规划得滴水不漏,从现在到古稀,远的近的粗的细的计划他都有,一眼望尽七十年,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能给他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和舒适感。
只有陆珂,是唯一闯入他精密规划中的自变量,是让他从恒常里沾上生活气的原因。
一池死水于是汩汩滚动,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热血燃烧。
“我送你?”许言臣身形颀长,眉宇清冷,手中的黑伞已经撑开。
雨声渐大,声响哗然。两人身后的荷塘塘面晕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涟漪,声音清脆如珠。
陆珂没来由地觉得,许言臣话里话外好像很迫切。
这就有点新鲜了。
手包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是强伟刚发来的消息,说附近都是记者,还在蹲守,让她出来时注意点,免得又被传绯闻。
“不用了。强伟在等我,我跑过去就行。”陆珂不想刚有点苗头的恋爱就被媒体曝光,然后见光死。
“文导家有地下车库,我知道另一个出口。”许言臣说,“你脸色这么差,再淋次雨,后天的试镜打算把机会拱手让人?”
陆珂不再坚持,进了伞底,和他并肩走入雨中。
“我的脸色很差?”她问。
“太白了。”不是之前那副白里透红的模样,唇色浅粉,显得气血不足。
“为了试镜。”陆珂说,“戒油戒糖,最近又瘦了五斤。”
“我做饭没见你少吃。”
“那是我那天唯一一顿饭啊哥哥。”
许言臣缄默。陆珂却打开了话匣子:“你不知道现在明星有多内卷,骆相闻一个大男人一顿就吃四口,然后每天还要做两个小时的有氧运动,你敢信?”
“你对他倒是很了解。”
“咳,回去的机票订好了?”
“嗯。”
雨溅在青石路面,沾染泥尘,炸开的水花不复清澈纯净,却显得更加笨拙可爱。
“真快啊。”陆珂说,“你们的年假不能长一点吗?”
许言臣哑然。
“你要是女的就好了,还能休个产假。”
“我要是女的,现在怀也来不及。”走完这段路,步入电梯,许言臣把伞收起来,按下负一层的按钮,“异地恋也一样。”
哪里一样了?陆珂话到嘴边打了个旋,再说出口变成了:“谁同意跟你异地恋了?”
叮——车库到了。
许言臣拉开副驾车门,帮她护住头顶:“那就先异地,慢慢恋。”
“……异地可太容易做到了。”陆珂说,“恋爱就未必了,追我的人能从这儿排到尼格尔。”
许言臣递个东西给她,烫金色的小袋子,里面有个硬物:“拿着。”
随即发动车子,驶向那扇爬满蔷薇的大门。
“什么?银行卡吗?”陆珂把那个神秘的物事拿出来,是一把钥匙,她研究了一下,“保险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