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和程凉从xīn • jiāng回来之后,盛夏接下来一整年都待在鹿城没有出差。
一方面是他们拍的援边项目在半年后获奖了,一个含金量很大的国际纪录片新人大奖,盛夏一下子出道即巅峰,丁教授建议盛夏这一年好好沉淀一下,顺便把之前为了拍纪录片拉下的学分补上。
另一方面,盛夏找到了自己下一个女性十年纪录片的第一个目标——她学校一个刚入学的小姑娘,今年正好二十岁,她是看到盛夏发的校内论坛招募报名的,盛夏在十几个报名的人里选中了这个小姑娘。
因为她第一次和这个小姑娘聊天的时候,想到了程凉。
也是鹿城本地人,独生女,拆迁户,家里倒是没有程凉家那么有钱,但也衣食无忧,考上的专业是国际金融,成绩中等。
聊天的时候,透着一股迷茫,她觉得自己考上大学就完成任务了,对于这个专业是做什么的,接下来要干什么,完全没有想法。
也没有特别的爱好。
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颓废愤怒。
不过她的愤怒和程凉当初做医生后累积的愤怒不一样,她的愤怒更贴近现实,她的愤怒,是很多同年龄的女孩子都有的关于性别的困惑,是关于传统教育下如何做一个好女人和自己内心真正挣扎的想要先做一个人的矛盾导致的愤怒。
女孩子读书的文凭是不是真的就只是一个嫁妆?
结婚生子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因为这是大多数人走的路就必须要走吗?
贤妻良母,真的就是一个好女人的标准吗?
这是盛夏想要拍的愤怒。
所以她和这个叫做杜以蓝的女孩子签订了纪录片十年的协议,开始了盛夏第一次dú • lì纪录片的合作。
盛夏留在鹿城的这一年,变成了她女性十年dú • lì纪录片的开端,带着杜以蓝的问号,打开了她实现梦想的序幕。
***
而程凉,在鹿城附属医院这个熟悉的地方,完成了他最后的涅槃。
他在这一年时间摘掉了副主任的副字,接下了肝胆外科的担子。
他组建了新的手术团队,大刀阔斧的架空了好几个科室里的老人,李副主任当年威胁他的时候说的,外科医生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做完一整场手术的劝告,他最终把它发扬光大,变成了整个鹿城附属医院肝胆外科都刻在脑子里的箴言。
要发展,就得合作,就得守规矩。
管你是谁。
管你背后有什么人。
这样六亲不认的做事方式,让程凉遇到了不少阻力,但是也让他在最快时间内完成了科室里的一系列改革,换来了林主任一句青出于蓝。
他终于不是一头闷头拉磨的驴了。
只是这个人,表里不一的非常明显。
在外面看起来越雷厉风行,对着盛夏就越黏人,白大褂一脱一回家就是牛皮糖。
巨型犬。
盛夏窝在程凉客厅里写毕业论文,程凉躺在她腿上,号称帮她找资料,五分钟之后拿着书就闭上了眼。
盛夏瞥了他一眼,日常羡慕这人的睡眠质量。
也是练出来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闭眼一秒入睡。
由着他这样睡了十几分钟,盛夏腿酸了,换了个姿势。
程凉就醒了,搂着盛夏的腰伸了个懒腰,撑坐起来,从后面抱住她,头搁在她肩膀上,继续睡。
盛夏:“……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他昨天也没值班,怎么困成这样。
“我们组里的老吕最近在闹离婚。”程凉捏捏眉心,“昨天晚上给我打了两个多小时电话。”
然后吓得他失眠了一晚上。
“那个个子高高的挺黑的那个?”盛夏对这人有印象,他们组里就那么几号人,会给程凉打电话诉苦的也不多,基本都是老人。
“没我高。”程凉纠正,“就那个,结婚四五年了,婚礼的时候我还去喝过喜酒。”
“为什么要离婚呀?”盛夏问。
“都是很琐碎的小事。”程凉闷闷的,“鸡毛蒜皮的,为了谁洗碗谁带孩子,还有就是各自原生家庭的琐事,反正这两年经常吵架,前两天他老婆终于忍不了了,直接提了离婚。现在好像要为了小孩归属权打算打官司。”
盛夏停下翻资料的手,转头看他。
他心情不好,所以今天吃完晚饭之后就没怎么说话,她走哪他贴哪。
“你为了这事心情不好?”她问他。
“被吓到了。”胆小鬼哼哼。
盛夏:“……”
她很正经的提醒他:“我不会因为你同事要离婚,为了安慰你所以提前和你去领证的。”
他催婚这件事,都可以写成论文了……
什么借口都能用,早上起来她额头上长了一颗痘他都能跟她说你跟我结婚了痘痘就能消下去,不信你试试。
……
被戳穿的程凉搓搓鼻子。
“但真挺吓人的。”他说,“他们也是恋爱结婚的,大学就在一起了,真的半辈子都是枕边人,结果还是为了那些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日常琐事消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恶语相向,对簿公堂。
而且这种事还不是个例。
就他现在这幢楼的楼上住着的几对夫妻,都不见得有多恩爱。
四楼的那对,老婆是全职主妇带着两个小孩,老公下了班都不爱直接回家,宁可躲在楼下的车上抽一个小时烟。
更别提他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些人生百态了。
这些现实,会让他在和盛夏相处的时候有割裂感。
他们也会这样吗?
最初的美好也会因为那些柴米油盐琐碎小事消磨掉么?
“我们不会这样的。”盛夏很冷静的用了陈述句。
程凉一怔。
“我们应该会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说,顿了顿,“但是万一真的发生了,我们应该会分开。”
程凉:“……啊?”
“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真的变成一种消磨了,为什么不分开?”盛夏反问他。
程凉傻了一秒,问:“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会变成一种消磨?”
盛夏:“……假设。”
程凉继续问:“为什么我们会有这种假设?”
盛夏忍着锤死他的冲动:“因为你先提的,你说挺吓人的。”
……那现在就不是吓不吓人的问题了。
程凉搂着盛夏的腰把她转成正面,盯着她。
“像老吕这样的事情,不会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他说,“那些不幸福的婚姻,都不会在我们身上出现。”
“我们两都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们遇到的问题在我看来都是能沟通能解决的。所以我们不会分开。”他斩钉截铁。
盛夏:“……”
这跟她说的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你要不继续睡觉吧。”她提议,“让我把这段写完。”
“要不我们明天去领证吧。”程凉接得很顺,“以后谁说分开了谁就去捐个助学金。”
“造口孽的人总得积点功德。”医生程凉偶尔会有很迷信的一面。
盛夏:“……”
她都不想理他,翻白眼都懒得了,直接转回去重新干活,顺便威胁他:“去睡觉!不然晚上你就陪我看恐怖片!”
程凉:“……”
***
程凉那天晚上还是没有去睡觉。
他开始认真的帮盛夏找资料,陪她把她本来计划好晚上十二点前弄完的论文在十一点就弄完了。
然后,他盯着盛夏,再重申了一次:“我们不会那样的。”
盛夏:“……我知道。”
程凉挠挠头,又挠挠头,头顶呆毛被他挠成鸡窝之后,这位程主任终于不耻下问:“我很坚定的认为我们肯定不会变成怨偶,但是我不太清楚,为什么我能那么坚定。”
说完赶紧补充:“你知道的,我想问题向来悲观,但是我和你以后的事情,和好以后我再也没悲观过。”
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