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擦身而过。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远了,孟秋愣在原地,仍旧是良久才回过神。
过了会儿,她用手压着隐隐作痛的脾胃,思绪飘地有些远。幸而她顶着宫嫔的头衔,哪怕被厌弃,刚才的失礼之举也不算太过引人瞩目。
孟秋慢吞吞的继续往小膳房走去,没管那些行礼罢,起身拍灰的宫人。
又听到他们低声赞叹。
“不愧是太子殿下,威仪万千,虽尚且年幼,却足可窥见天家气派!”
“可不是么!殿下前几日还作出一首文章,听闻朝堂上的大人们都在夸呢!”
“殿下仁厚,不止约己爱民,更宽容大度。”说这话时,那宫婢堂而皇之瞅她,“若换做旁的主子被冒犯,必定是要把那些狂徒拖下去打杀了的。”
寄体是被嘲讽惯的,孟秋又正饿着,毫无心思去和她计较这些,如今听着了,也不过蹙着眉加快步子,眼不见心不烦。
而在她想要息事宁人时,路过那宫婢,还被刻意嗤笑一声。她循声看去,正和宫婢斜着眼瞧人的丑态对上。
“……狂徒?”孟秋将她所说的词汇重复一遍,略作停顿,“依照宫规处置,你这么嚼舌头,可得小心点。”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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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婢显然没想到她这般放肆,气得瞪眼,“你!”
“打住。”孟秋懒得去管系统,更不愿意和这人斗嘴,遂阴恻恻朝她笑,“别见怪,我这是想开了。我今年二十八,你瞧着也才十六、七吧?你说我要是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儿,谁更不值当?”
宫婢的脸色逐渐僵住,神情极其古怪。凭这作态来说,她定然是觉得孟秋终于疯了。
“提着刀,比求饶来得更有用。”孟秋笑眯眯问她,“你说是吧?”
“你你你……”宫婢被吓得连连后退,生怕她骤然从怀中掏出什么,“你别乱来啊!”
“噗嗤~”
这一声笑并非出自孟秋。
两人齐齐朝着发声处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个身姿曼妙的丽人。观她衣着、配饰,必定是宫中某个娘娘。
相隔一丈开外,孟秋这寄体夜夜对着月光绣花补衣,是以有些怯远,并不能看清她容貌。故而,孟秋也无从得知这人究竟是谁。
不等她细瞅,旁边的宫婢就俏脸泛白,砰得一声跪下去,双膝砸在青砖上,听着就疼。她又颤抖着对那丽人磕头,口中结巴地称呼,“奴婢、奴婢拜见丽嫔娘娘!”
孟秋紧跟着施礼,“见过娘娘。”
那被称作丽嫔的女子斜髻如云,两对儿金簪挂着细链,链尾坠着珍珠,正缀在耳畔。她肤若凝脂,一时竟教人辨不出窈窕佳人与珠圆玉润,孰白、孰美。
她缓步走近,倩影隐没在树荫里,石榴裙逶迤,罗衣轻薄,阵阵幽香透衣而出,在她眼波流转间,那媚而不俗的风情几近酥了人骨骸。她面容太过娇艳,宛若一枝盛绽的海棠,融融冶冶,携着春情葳蕤,留在了她眼角眉梢。
“你方才所说,倒是甚合我心意。”她这话是对着孟秋讲的,唇边还勾着笑,却又转而吩咐后面跟着的宫人,“去,赏那婢子几个巴掌。”
“丽嫔娘娘!娘娘饶命!”那宫婢被骤然点名,吓得脸色惨白,哭哭啼啼朝她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命啊!”
“嘴也堵上。”她蹙着眉尖,抬手用锦帕掩唇,“真是吵得人头疼。”
“喏。”
这丽嫔身后的内侍见怪不怪,随意招呼两个人,把那宫婢捉拿着摁住,就拽着她发髻迫使她昂起脑袋,又掏出粗布塞进她口中,就开始狠狠地掌嘴。
一旁的孟秋早就愣住了。
“呜呜呜……”宫婢的惨叫与痛呼都被堵在咽喉处,此时发出的声响则更像是哀嚎,伴着清脆的巴掌声,让这浓烈夏日都生出几分森冷寒凉,“呜、唔!呜呜……唔、呜……”
孟秋默不作声听着,掐着掌心把目光从丽嫔那儿挪开,转而去看宫婢红肿的两颊与唇角破损血迹。
少顷,孟秋没忍住,又将视线悄自上移,在她堪称熟悉的容貌上辗转一瞬,才垂下眼。
偶有宫人路过,匆匆朝丽嫔行礼问安,又疾疾走远。
寄体虽眼睛不太好,耳力却灵敏。是以,她听到有宫人轻声嘀咕——
“得罪谁不好,偏要去招惹这煞星。”
“宫中独她手段狠毒,怪道姓杜。”
“小门小户出来的,若非有四殿下……”
后面的话听不清,但只前面几句,便可以让孟秋确认,眼前这人果真是她。
杜云翠。
四年前无权无势、人微言轻的小才人,乃至而今,已是个生杀予夺的娘娘了。轻飘飘几句话,却是与当年截然不同的重量。
“得了。”正在孟秋发呆时,杜云翠好整以暇的出了声儿,“停罢。”
“喏。”内侍依令住手,那两人也放开宫婢,任由她瘫倒在地。继而,内侍更用帕子擦了擦掌心,再扔到她脸上,凉飕飕、阴沉沉说,“今儿娘娘好心,没打杀了你,若下回再敢以下犯上违反纪律,必要拔舌敲齿,以正风气!”
“呜……”宫婢呜咽不止,瘫在地下一动不动,面目肿胀连眼都睁不开。嘴里粗布被拿掉,布上都浸透了血。
怎一个凄惨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