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喊我一声姐姐吧。”
孟秋轻轻笑着,也不知是促狭还是感慨的故作轻快,好去遮掩那一声险些没藏住的叹息。
燕承南一愣。
她仍是笑眯眯的作态,“和您的身份无关,也撇开尊卑、高低,只是您对着我,这样子。”
“放肆!”他这下呵斥地色厉内茬。
“哎,要是真走了,以后大概就见不到了……”
“……”
“也不知道您又去宠信谁,要用多久就把我给忘了……”
“……”
“但我还会记得您。”
绝杀。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少年郎骤然弱下气势,看她佯装可怜,明知是假的,可他竟还是忍不住心软。像是一再拒绝她,就多么罪大恶极似的。
紧接着。
半晌的安静后。
“……姐姐。”他喊得极低极快,字眼也咬得含糊不清,若非音节太明显,孟秋怕是都听不清。
他是嫡长,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生疏,艰涩又迟疑的讲出口,却不像是他所说。继而,他忽而被人摸了摸头。
“嗯。”她应答道。
这对他来说是更为陌生的事情。
相较于被冒犯的羞恼,他所感受到的,是孟秋从动作里透出来的,近乎蜜糖般诱人的温柔。
她轻轻摸了三两下,长长吐息着,话音里隐隐有些疼惜的轻颤,“小孩子可以哭、可以委屈、可以发火,也可以闹脾气,但不可以一直难过。”
“您呀,您呀,要对自己好一点儿。”
依照主系统的暗示,孟秋清楚,她明天必然要陪着他一同度过可能发生的意外。但她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这个寄体还能够陪伴他多久?一别又是多久?
所以,她说,“您要明白,生离不是终点,死别也不是结局,遗忘才是。您也绝非所谓的恶人。”
哪怕燕承南少年老成,亦不能在这个时候更好的去理解这几句话。
他磕磕巴巴的回应孟秋,“不会见不到的。”
“我可以去看望你。”
“你也要、要对自己好。”
“好好活着。”
相对的,是他也抬手,摸了孟秋的脑袋。掌心触碰到她泛凉的发丝,是极其奇妙的感觉。他重复着对孟秋说,“……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明月如钩,繁星似锦,风也温柔。
清早的时分,一线晓色穿透近乎深沉的昏暗,渐渐在天际晕染开小片泛着青的鱼肚白。
又下了场略显缠绵的春雨。
雨露打湿青石板,将阶角苔藓也浸润地愈发鲜艳。
燕承南彻夜未眠,趁早起了,见孟秋仍在外间睡着,犹豫着,便不曾喊她。待得洗漱更衣罢了,他方才前去赴宴,等着柳氏入宫。
他途经花丛,衣摆不经意擦过伸展的嫩枝。枝叶在春光里晃悠,只为他留下点滴如泪痕般的雨渍。
……
典礼按旧制举办,宴席亦是纷华靡丽。
一干人等依次落座,至高处的皇帝难得开怀,连面容上都看得出好不欢喜。
柳氏在宫人簇拥下往皇帝身边行去,步履不停,曳地的裙摆逶迤,金线绣制的翟雉栩栩如生。金殿之中,她宛若神仙妃子般绝色。
若孟秋在场,定能看出柳氏的眉眼和先皇后,竟是有些神似的。
路过燕承南的席案,她若有若无地停顿一瞬。
奏乐声靡靡,皇帝正有兴致,余下陪客也喜笑颜开。哪怕柳氏自个儿,也误以为大局已定。
正当此时,乱象骤生。
有几个宫婢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狂喊着,举刀朝柳氏砍去。刀锋映着锐利的冷光,引得殿中惊呼声迭起,直喊“护驾”。
而那些行凶者也在叫骂。
“来人!来人呐!有刺客!”
“贱人纳命来!!!”
“侍卫何在?快将贼人拿下!”
“小娼妇不得好死啊啊啊!!!”
“押下她!即刻处死!”
“都给劳资爬!!!”
诸如此类。
各色声音混杂在一处,杯碟摔落碎了一地,太监宫婢挤作一团。哭嚷、呵斥、痛骂,不拘一格,可谓是一场极尽热闹的好戏。
那些持刀行凶的歹人到底被侍卫制住,当场伏诛。但却是她们自尽的。